晃晃悠悠從講臺上下來，晃晃悠悠坐回自己的座位，晃晃悠悠聽胡老師大肆夸獎她的進步。關雪瑛驚魂未定。
寧安激動得想要給關雪瑛一個愛的抱抱，卻被她無情的同桌無情地躲開了。小姑娘嘴一撇，不開心：“可以啊關雪瑛同學，真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連好好學習都要瞞著媽媽了。”
互相占便宜原本是姐妹間調劑關系的玩笑，往常聽到寧安這么說，關雪瑛肯定是要想辦法把便宜占回來的，然而今天，她卻魂不守舍地坐在那里，一句話也不說。
寧安奇怪了一下，她以為關雪瑛可能是生氣了，于是也就不再繼續用“母親”的口吻說話：“剛剛那道題你是怎么做出來的呀？我連你的解題過程都看不懂。”
寧安的嘰嘰喳喳終于喚醒了關雪瑛的一絲神志，她木木地看向寧安：“安安，你快掐掐我，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寧安毫不客氣地掐了下去。
“啊！你還真掐啊？！”
“疼不疼？疼就是現實。”
關雪瑛摸著自己被掐紅的手背，默默吐槽了一句：“你該剪指甲了！”又在寧安爆發前果斷轉移話題，“我跟你講一個鬼故事，你不要亂叫。”
“……”寧安一副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晚自習講鬼故事，你怕不是瘋了？就算我指甲長，把你掐得有那么一丟丟疼，你也不至于用鬼故事嚇得我晚上不敢睡覺吧！”
關雪瑛很無辜：“可我剛剛真的撞鬼了啊！！”
“閉嘴吧你！”寧安迅速伸手把關雪瑛的腦袋按在了課桌上。
習題冊標題旁邊一行用鉛筆寫的字跡就這樣清晰地映入關雪瑛的眼睛。她的瞳孔猛地放大！
“唔唔——”
寧安摸了摸她的腦袋：“別掙扎，老班在往這邊看了！”
“唔唔唔——“關雪瑛驚恐地瞪圓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盯著習題冊上的字，一邊拼命拉開了寧安壓在她頭上的爪子，“安安，你快看，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寧安探過頭，看了看。
習題冊的標題旁邊用鉛筆寫著幾個字：你好，雪瑛。
寧安頓時不屑地切了一聲：“我說你無聊不無聊，雖然現在是挺晚的了，我也有那么一點點怕鬼，但教室里燈火通明，還有這么多人，我怎么可能這么輕松就被你嚇到？”
突然，一只手探上了寧安的肩膀，她“啊”地喊了出來，頓時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
胡老師取下眼鏡，朝她瞪了過來：“馬上就要下課了，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兒？！”
寧安訕訕地笑了一下，在老師再次低頭批改作業的時候，毫不客氣一巴掌拍上了左天辰的肩膀。幸好左天辰及時躲開，否則這邊的動靜估計又要給她帶來老師的指責。
左天辰拿走桌上的書，防止受某人遷怒：“我還以為你真的不害怕呢。”
耳邊的打鬧聲從未停歇，后排還有人的手機傳出技能施展的聲音。在靠走廊窗邊的角落里，關雪瑛得以擁有片刻清靜的時光。
她猶豫了兩秒鐘，在“你好，雪瑛”的后面，用鉛筆寫下：“你是誰？”
與寧安不同，關雪瑛由于清晰地感受過有人握著她的手在黑板上做題，所以猜測，或許有什么她看不到的東西，又或者是幽靈，就在她身邊。
也許這些玄而又玄的事情發生得太過于突然，她還來不及感到害怕，只想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寫完“你是誰”三個字后，關雪瑛的筆還沒放下，剛剛那個熟悉的看不見的手，就再一次握住了她，在冊子上一筆一劃地寫字。
［我是你的課本，數學必修一。］
手背的觸感消失了。
關雪瑛注視著那行好看的字跡，呼吸瞬間變得急促。她的心砰砰不停地跳，跳的很快，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水。她開始緊張了，腎上腺素加速分泌，那是對于未知事物的應激反應。
“雪瑛，你怎么了？”正在和左天辰打鬧的寧安，回頭看了她一眼，奇怪道，“出了這么多汗，你很熱嗎？”
關雪瑛強制自己鎮定下來：“我沒事。”
寧安顯然不怎么相信她的話，但她也沒有深究，只是說：“那你要是熱的話，就把窗戶打開吧。”
關雪瑛輕輕點頭。她的手緊緊攥著數學必修一的課本。要不是習題冊上的對話依然保留著，她甚至要開始懷疑剛剛那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了。
她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向必修一詢問。剛剛是它幫自己做對了習題嗎？在講臺上是它幫她寫對了解題過程嗎？它真的是數學必修一這本書嗎？它為什么能夠和她交流……
問題實在是太多了，以至于關雪瑛還沒有想好從哪里開始問的時候，下課鈴就響了。
寧安歡呼一聲，不用胡老師說話，自己就開始收拾書包，準備回家了。
對此胡老師已經習以為常：“這周哪個組值日？地板一看就還沒掃，打掃完再回家！其他人放學。”
“啊呀呀，雪瑛你怎么這么慢？快點收拾，我們一起去吃雞排怎么樣？我的肚子都要餓扁了！”
關雪瑛被寧安的大嗓門一驚，才猛地反應過來，連忙收拾書包。晚上一向不學習的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數學必修一的課本塞進了書包。
而后面慢條斯理寫著家庭作業最后一道題的左天辰，他懶洋洋地瞥了一眼寧安，提醒說：“寧安，我沒記錯的話，這周你要值日的吧？”
“啊……”寧安扭頭看像黑板左側的值日安排表，生無可戀，“為什么？為什么啊？！”
“走了。”左天辰敲了敲關雪瑛的桌面，“今天我送你回家。”
關雪瑛連忙搖頭：“不用了，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然而左天辰卻不由分說地拎起她的書包就要走：“你住的偏，我跟你又是一個班。要是被我爸知道我讓你一個人回去了，估計要被揍得很慘。”
關雪瑛伸手拿回自己的書包，這一次左天辰倒沒有說什么，直接就給她了。關雪瑛笑道：“左叔叔現在還會打你啊？你可真遜。”
一米八的大男孩兒單手背著雙肩包，走在前面，聽到關雪瑛的話也沒有反駁。一路上經常有熟人打招呼，他也都點頭或是一個字應付過去。
關雪瑛跟在他后面，望著他的背影，心情復雜地嘆了口氣。
左天辰騎著單車，載著關雪瑛拐進了距離學校二三十分鐘車程的一個小巷子。
巷子盡頭是一幢幢緊緊地擠在一起的老式家屬樓，樓道有橘黃色的燈光透過夜色，照亮了前方的路。
“那個……左天辰。”關雪瑛低聲道，“一會兒見了我媽，你別亂說我的成績。”
左天辰嗤笑一聲：“怎么，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喂！你這是什么語氣？！”關雪瑛憤怒地敲了一下他的后背，“別亂說，聽到沒有？”
“知道了，反正我從來不關心年排三十以后的人。”左天辰雖然答應了，但語氣卻依然非常欠揍。
但是畢竟是他送自己回家，關雪瑛還是忍住了打他的沖動。倒是左天辰突然說：“你現在恢復正常了？”
關雪瑛意外：“我什么時候不正常？”
“一整個自習課都不正常。”左天辰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詞，“能做對數學題最不正常。”
“……”果然還是好想打他，“我到了。”
左天辰一直進了樓道才停下，關雪瑛下了自行車，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母親。
“媽！晚上風大，你怎么站在這兒等我？快進去。”關雪瑛連忙走上前去，口中有些生氣地責備道。
關媽媽瞇著眼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來：“那是天辰吧？要不進去坐坐，阿姨前段時間做了好多蘿卜干，你也拿上一些回去。”
左天辰笑著婉拒：“我媽還在等我回去吃飯，改天再來看望阿姨。”
關媽媽立刻點頭說：“也是，現在確實挺晚的了，你早點回去省得家長擔心，路上小心啊！”
左天辰又跟關雪瑛招手再見，這才迎著月色，朝來的方向騎車離開了。
關雪瑛家所在的這一片，屬于舊城區上世紀的老舊小區，沒有暖氣沒有天然氣，甚至連物業都沒有。周圍到處是建筑垃圾和廢棄物，路上還有寵物的糞便。環境不得不說實在是太糟糕了。但這已經是她們能夠承擔的最好的住所了。
好不容易把風扇的電源接好，關雪瑛趕緊催促關媽媽上床睡覺。
“沒事兒，你學習吧，媽不打擾你，就在這兒看著。”
關雪瑛頗為無奈道：“您又忘記醫生的話了？要想病趕快好，按時作息也很重要。您快去睡覺吧，我把這點兒題寫完。”
她幾乎是推著關媽媽躺到了床上，又貼心地關上了燈：“早點休息吧，晚安。”
“瑛子！”關媽媽突然喚道，“你把電扇拿走吧，我吹得頭疼。”
盛夏的溫度就沒有下三十的時候，家里又悶又潮，關雪瑛怎能不知道母親的意思。她只說：“遙控器擱您床頭柜上了，你要是覺得頭疼，關了就行。”說完，不等關媽媽說話，她就離開了房間，并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