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淡金色的光,越來越暗,照著她的面色溫黃,閉著眼,神色祥和。
仿佛進了異世里的夢。
面前是身著灰色袍子的年邁之人,面對著巍峨的群山,薄霧淡攏。深澗里竄起的風,叫人不敢往下瞧,好似生風會將人撲了下去,又自悠遠處,凜冽而來。
空海站在老者身后,他銀白的長須隨風飄揚,輕輕捋在手中。
“師父!”彼時空海著一身灰袍,雙手合十垂立胸前,閉著眼十分恭敬,微微彎腰。
“你可當真,要看那前塵舊事?”
“還請師父賜教,弟子總覺得,有忘不掉,放不下的牽掛?!?/p>
他揚著頭,目光里似乎包含了整個天地,仿佛又盡攬于胸懷。
“燕辛,你本極具天賦,實不必拘泥前塵?!?/p>
他垂著下顎,閉著眼靜道。
“弟子,并未拘泥于前塵,更不敢有違逆師父之意。徒兒是空海,已遁入空門。只是前世因果未盡,修為,僅止步于此,望其項背,有負師父期許?!?/p>
“終是已故,老衲亦不明,何事,如此執著,情,還是情?”
“是情字,愛而不得的情?!?/p>
“唉!”老者在天地云霧間,嘆了聲氣。
“你若無決心修煉佛門,今日便入紅塵罷?!?/p>
聞此言,空海以為師父要趕自已走,連忙跪下道。
“燕辛是世子,是黎朝棄子,蒙尊上不棄,此生只修佛,哪怕今生三道中,只參透一語。師不離,徒不去?!?/p>
老者靜默而立,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
“空海!你既憶起前世的片刻,當明白,你身份何許。既是歷劫,劫也該臨了?!?/p>
“師父的意思?”他孤寂的眉目,輕輕皺起,有些不解。
“命數天定,自前世之因,終是為劫,去紅塵渡吧。待洗盡鉛華,也全了你與佛緣?!?/p>
老者揮手,金色的光幕里,頓徹了前生前世。
金光潰散。原是如此。
他靜默,山風激蕩,吹開了他眼角的一滴淚,落在了石縫——滋潤了一株細嫩的小草。
因果輪回應?誰記得何時種下的因,何時會結果?
終究是世人為了心中的妄念,太過執著罷了。
也許成也執著,敗,也執著。
再睜開眼,瞧見面前人的神色默然,他起身。
“是誰?”琉鳶坐在原處沒有動。
他已站起身,妥帖的站好,仿佛那一刻眼底的慌亂,只是錯覺。
“你無需知道?!笨蘸R娝苫蟮那浦苌恚唤馈?/p>
“我用金咒暫時穩固你體內的氣息。你手中的琉璃戒是承煞之物。需尋契機,引入戒中。方可護一時平安。”
“什么意思?”
“時日一長,煞氣與你心心相犀,影響你的心志。若不移去,恐威脅生命。何況——”
琉鳶有些狐疑的瞧著,此刻已然不確定,他是不是知道了她體內的情況。
“若你不能修靈,實不必勉強,只怕逆天行,未必,是好事?!?/p>
琉鳶不大愛聽這話?!澳闶裁磿r候話這樣多了?!”說著與他擦肩,往那一邊走去。
急匆匆的,卻赫然停下,看著面前的一堵黑墻,才知道走錯了方向。
琉鳶又往回走,撞見不緊不慢的空海,拿手指著他,警告道。
“你,你不準將此事說出去,否則,我,我就告訴絳鸞,說你喜歡別的女子了。”
空海還是沒有表情。
“你這般與人一起生活,不會有結果的。”
琉鳶有些心虛。
“要你管。
你,你難道不喜歡絳鸞?”琉鳶跟在他身側試探的問
“我是出家人,六根清凈,斬斷紅塵!”
“什么意思?”
空海不說話,徑直向一側走去,琉鳶覺得,他連修塵的腳指頭都比不上。
明明就是和絳鸞不清不白的,現下又說沒有關系。
但見四周空暗,隱約的風,竄上后脊,螢火蟲又只在前面帶路,琉鳶心下有些懼怕,便匆匆跟上了他。
空海見身側人皺著眉頭,似乎還在思量什么,破天荒的說。
“你的事,不會有人知道?!?/p>
雖然知道他不會亂說。世人皆道,什么出家人不打什么語……但他既做了保證,想必更為可靠。
“走吧!”
往一側去,一路來琉鳶倒是覺得空海對她,沒有那般疏離了。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們已經認識了很多年。
自黑暗的洞穴中走了片刻,琉鳶有些疑惑。
“你,還能感受到嗎?”
空海閉上眼睛,微皺著眉,似乎在聽些什么。
“一點點,還有流水聲?!?/p>
琉鳶在心底暗驚空海的厲害,反正,她是什么都沒有聽見。
再往那一條深邃的黑洞里走了許久,果真聽見了流水聲,巡聲而去。
外面竟是明堂似的天地,碧水藍天,瀑布飛馳而下,自峭壁上撞出的浪花,濺在他二人的臉上。
“嘻嘻!沒想到,還有這處世外桃源,不比家鄉差哎!”琉鳶伸手去接那紛涌的藍色水花,似海里的水。
站在一側的空海,聲音里有些許疑問。
“你家鄉?”
“是啊?!?/p>
“那應該很美?!?/p>
“以后,我可以帶你去看看?!?/p>
“好!”他微微笑起來,眉毛彎彎的很好看,淡淡的金光籠罩在白皙的皮膚上,顴骨落下兩行陰影,委實好看極了。是挺美好,但不該是這樣出現在她面前。
“不過你要帶著絳鸞同去?!?/p>
“為何?”
“那時候就有人陪我了。絳鸞姐姐那么好,你為什不喜歡她,沒有理由???”
空海依舊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金色的衣袖一掀,躍去了底下那一處。巨大的金光,扯開了薄霧。
琉鳶這才瞧清了,底下是一顆巨大的海棠樹,開在那一片濕地上,如灼灼桃花,鋪滿大地,向極遠處紛飛。
瀑布激流下的水,將河流中尖尖的石頭磨去了棱角,急湍的白浪花,向盡頭處延伸。
剩下的便慢吞吞是流進了濕地周圍的河水中。倒映著紛飛的海棠,是淺粉色的,藍天與粉紅交映,美不勝收,直叫人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