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以后，店小二和賬房先生都假裝一切如常，當著方天行的面，陳浮也不好開口，只能把心中的疑問壓了下去。
反正來日方長……
咳咳咳，陳浮剛這么一想，他的身體就已經發出抗議的聲音，九龍符命用起來看似輕松隨意，其實還是耗費了他不少心神。
可能是因為前幾天陳浮剛剛邁入了引氣境，他那本就猶如風中殘燭的壽命，依靠天地間的那一點靈氣吊著，勉強存續。
修行也才剛剛開始，現在距離長生大道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再不想辦法延長幾年壽命，陳浮大概要英年早逝了。
昨夜一聲春雷響起，暮潭鎮就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
陳浮起得很早，準確來說，是睡得不怎么安穩，一閉上眼睛，一沉浸在黑暗之中，他就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與黑色大蛇對峙時的恐怖場景。
完全就是上輩子看完恐怖片以后的感覺，現在就是隨便一點細微的聲響，也能讓他一驚一乍。
黑色大蛇，恐怖猶在啊。
下雨天，水缸里的清水更涼了。
漱一漱口，洗一把臉，陳浮也精神多了。
是時候去雁秋樓吃個早點，順帶著跟店小二和賬房先生好好聊一聊天。
細細綿綿的春雨最討厭，即便撐著紙傘，一路走來，陳浮身上的道袍還是濕了大半。
雁秋樓門口，今天多放了一個招牌，上面一張紅紙，龍飛鳳舞地寫著：“今天沒有肉包。”
尋常酒樓的招牌寫得都是自家的拿手好菜，這雁秋樓可倒好，專門給沒有的菜色布置了一個廣告。
但是進門的顧客好像都無視了門口的招牌，也可能是故意在和店小二作對，一進來，還是招呼道：“店小二，來一兩肉包?！?/p>
“誰再敢提肉包這兩個字，今天的生意老子不做了，通通給我滾出去。”
店小二吃了一天的肉包，現在聽見肉包這兩個字就覺得反胃，所以極為少見地對著開玩笑的客人罵罵咧咧。
大家也是頭一次見到店小二發脾氣，瞧著新鮮，樂呵一笑就過去了。
“陳道長來了，快坐快坐，今天早上吃什么？”
只要不提肉包，店小二依然還是那副笑臉迎人的樣子。
陳浮點完了菜，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總覺得哪里不對。
平常他一進門，應該能聽見幾聲問好才對。
就在這時，附近的客人交頭接耳起來。
“這是哪里來的道士，真稀奇了，看他年紀輕輕，算得準嗎？”
“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p>
“我不信命，花那冤枉錢干嘛?！?/p>
好生奇怪，這些客人仿佛都不認識陳浮了。
只有陳浮心里清楚，這就是失去機緣的結果。
所謂機緣，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聯系。
機緣沒了，陳浮與暮潭鎮居民之間的聯系也就斷了。
不過陳浮并不覺得可惜，經歷過那短暫的身敗名裂，他知道這些聯系十分脆弱，也不可靠。
店小二手腳利索，一來一回不過片刻功夫，他還以為大家在開陳浮的玩笑，也忍不住起哄道：“你們一個個這么沒有見識，居然不知道這是哪位道長？”
客人們是真的好奇，七嘴八舌地問道：“快給我們講講這位道長的來歷！”
“是啊，店小二你在雁秋樓迎來送往這么多年，見識過世面，快給我們介紹介紹！”
店小二只當大家的演技不錯，馬上欠了欠身子，指著陳浮大聲介紹道：“這位就是聽雷山的陳浮陳道長，尊號鶴鳴真人，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呢，請各位抬頭，看看那邊的兩行詩句就明白了?！?/p>
順著店小二手指的方向，大家一起伸長脖子。
“好一個胸羅星斗，熟知天命，口分造化，妙泄天機！”
接話的不是雁秋樓里面坐著的客人，而是一個剛剛踏進酒樓門檻的白胡子老頭，只聽他聲如洪鐘，中氣十足，一邊說著，一邊拍手叫好。
店小二頭一次遇見這么捧場的客人，趕緊熱情招呼道：“這位老先生看著面善，今天的第一杯酒免費?！?/p>
“店小二，大家伙兒的酒也一起免費了吧？”氣氛熱烈了。
“去去去，你們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鄉野村夫，也好意思討酒喝?！钡晷《膩聿蛔鎏澅镜穆曇簟?/p>
聽見店小二這么說話，酒樓的其他客人就不樂意了，紛紛敲響桌子，厚著臉皮也要討一碗免費的酒來喝。
店小二也沒有那么好相與，馬上叉著腰和客人拌起嘴來。
在喧鬧的背景下，白胡子老頭徑直來到陳浮身邊，十分客氣地拱手道：“陳道長，能不能給老朽算個命？”
久違的道士生意，陳浮自然不會錯過，點了點頭道：“老人家請坐，不知是要算吉兇禍福，還是生死壽命，是給自己算呢，還是想為兒孫后輩求個安心？”
白胡子老頭坐定下來，摸了摸下巴那一撮花白的胡子，說道：“陳道長能不能幫我算算姻緣？”
陳浮愣了一下，眼前這老頭看著都快入土了，心態倒是很年輕，張嘴就要求個桃花運。
“怎么，陳道長不擅長這個？”白胡子老頭略微有些緊張。
沒有什么擅長不擅長的，反正都是糊弄人。
陳浮擺擺手道：“老人家是要看掌紋算八字，還是想抽個簽解個卦？”
“抽簽就算了，老朽的手氣一直不佳，前些日子擲骰子推牌九，已經欠了一屁股債啦，哪里還敢拿自個兒的大好姻緣開玩笑。”
“那……”
“幫我看看掌紋吧?！卑缀永项^伸手過來。
陳浮還沒上手，才瞄了一眼，隨即苦笑道：“老人家是來消遣我的吧？”
只見白胡子老頭伸出的手上光滑如鏡，哪里有什么代表運勢的掌紋存在。
白胡子老頭呵呵一笑道：“停云宗藥承仙，請陳道長上天一敘?！?/p>
說完這句話以后，白胡子老頭長袖一舞，四周的風景馬上起了變化。
陳浮的身體輕輕一晃，忽然聽到有嘩嘩雨聲自他腳底傳來，下意識低頭一看，他的腳下不再是石頭地板，而是漆黑如墨的云朵，其間有大雨傾瀉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