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秋樓內，慕容滿頭大汗。

“怎么哪里都找不到陳道長，木人樁也不見了？”

鎏金瀑布上空，慕容的天眼俯瞰整座山林，他能看見一輪夕陽邁過西山，瀑布落下水潭砸起無數金光，還有孤零零一只小鳥展翅飛過漫天紅霞，在附近一直盤旋。

但是卻看不見陳浮的身影。

恰巧藥承仙和姜月平兩個上了歲數的老頭都在打瞌睡，慕容不敢叫醒他們，向他們求助。

方天行也撅著屁股趴在地上睡著了，正好沒人監督他，慕容就當自己在偷懶了，反正陳道長那么大的人，也不可能走丟。

眼看時候不早了，辛禮湘朝陳浮拱手拜別道：“最后麻煩陳道長一件事，能不能朝我的臉上狠狠打一拳？”

陳浮還在回味什么是開天門，忽然聽到這么古怪的要求，想都沒想就搖頭拒絕了。

辛禮湘沒有強求，他慢慢湊近過來，輕聲道：“那我得罪了。”

話音剛落，辛禮湘的拳頭已經打中了陳浮的肚子。

陳浮瞪大眼睛，下一個眨眼，他整個人直接飛了出來，在撞倒一排樹木之后，噗通一聲，掉到水里暈了過去。

辛禮湘松開拳頭，彎腰撿起地上的酒壇，輕輕搖晃了一下，里面剩余的一點酒香馬上飄揚起來。

就在這時，空中一個黑影迅速落下，只聽一聲清脆的鳥鳴，剛才還在天上不停盤旋的那只小鳥，已經穩穩地停在了辛禮湘的胳膊上。

辛禮湘看著小鳥鉆進酒壇，笑了笑：“小酒鬼，咱們回去咯。”

明月高懸，再次回到雁秋樓內，慕容已經收回天眼，正在向藥承仙匯報他所看見的情況。

陳浮被辛禮湘一拳打飛了。

只用了一拳。

其實當時慕容正在發呆，還是天上盤旋的那只鳥兒撲棱了幾下翅膀，提醒了他，低頭的時候剛好看見辛禮湘的拳頭打中陳浮。

沒有錯過，萬幸萬幸。

“姜月平你的煉體法子行不行啊，怎么陳道長一拳都擋不下來？”藥承仙之前還以為約定的法寶已經是囊中之物了。

這么看來，他們都高估了陳浮的修行進展。

姜月平沉思了片刻，問道：“慕容你說你只看見辛禮湘打中陳道長，之前之后的事情怎么沒說？”

慕容不想讓人發現他在偷懶，趕緊搪塞道：“哪有什么之前之后，辛禮湘一到鎏金瀑布，就沖上去打了陳道長一拳，然后完事啦。”

“酒呢，他們喝酒了嗎？”一旁的馬尋秋突然插話，因為辛禮湘離開之前，向他打聽了陳浮的修煉情況，順帶還買了一壇醉仙釀，說是等打完了架，要和陳道長把酒言歡來著。

“酒……辛禮湘手里是拎著酒。”慕容回答。

姜月平忽然想到了什么，嘆氣道：“我的疏忽，我們大概被辛禮湘算計了。”

“什么意思？”藥承仙有些摸不著頭腦。

姜月平沒有回答，而是轉過頭，抬起那雙濁目，緊緊盯著慕容，厲聲道：“你老實交待，鎏金瀑布除了陳道長和辛禮湘，還有沒有其他東西在？”

慕容仿佛能看見那一雙瞎眼里面迸射出來的銳利目光，支支吾吾道：“不就是山啊水啊樹啊……哦，還有一只小鳥。”

姜月平眉毛一揚：“什么樣的小鳥？”

“天上飛的小鳥咯，兩個翅膀的那種……”

“說清楚！”姜月平難得一見的大嗓門。

姜月平咄咄逼人的追問，讓慕容想起了他師父，師父舉著竹條逼他背書的時候，也是這副兇狠的樣子。

往事不堪回首，慕容受不了這種氣氛，哭喪著臉，坦白道：“我剛剛一直找不到陳道長在哪里，直到那個辛禮湘出現，打了陳道長一拳，我才發現他們就在下邊……其他就什么都沒看見了，那只鳥兒的事情我可沒有撒謊。”

“之前一直找不到陳道長……我知道了，不怪你。”姜月平安慰了一句，接著說道：“這些年墨儒書院在修行界名聲不顯，藥老前輩可能不知道辛禮湘的本命元神是什么。”

“是什么？”辛禮湘居然有本命元神，這讓藥承仙十分意外，也值得他多問一句。

“鯤鵬。”

姜月平語氣平淡，仿佛鯤鵬就是慕容提到的那一只普通的小小鳥。

慕容聞言，震驚道：“不可能，我師父說鯤鵬根本就不存在！”

慕容至今依然清楚記得，說書人古籍上記載著的那一小段篇章：“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

小時候，剛挨完打的慕容眼里滿是淚花，磕磕絆絆地問師父，世間真的有鯤鵬么？

師父笑了笑，好像看透了小慕容心里的想法，說：“你是不是想著有朝一日能乘上鯤鵬，一飛飛個幾千里遠，那樣我就打不著你，你也不用再背書啦？別想了，鯤鵬根本就不存在。”

姜月平點頭道：“真正的鯤鵬是不存在，世人也從來沒見過鯤鵬長什么樣子，更遑論煉化一只鯤鵬為人所驅使，所以辛禮湘的元神才只是那么一只小小的鳥兒，正如他肉體凡胎，卻早有了鯤鵬之志。”

慕容修行的時日尚淺，他們說書人的釋神境也與一般修士不同，暫時還聽不懂姜月平話里的意思。

藥承仙卻清楚釋神境有陰陽虛實之說，比如沐山朋的元神就是實物，那一只猴子是由最最上等的靈石經能工巧匠之手雕刻，又吸收了不知多少年的日月精華，才從石頭里蹦出來的。

再說藥承仙自己的元神，算是半虛半實，畢竟只是一朵白云，你說它存在就存在，說它不存在吧，也的確抓不到摸不著。

辛禮湘的元神說白了就是他心中的志向，是老天定好的命脈，算是虛無渺茫的存在。

像辛禮湘這樣，能將心中志向轉化為具體存在的修士，后面的解心境肯定輕而易舉，面對永劫境也是毫無畏懼，可以說是保底的仙人境。

真是讓人又羨慕又嫉妒啊。

“鯤鵬展翅九萬里，難怪慕容什么都看不見，辛禮湘有意遮天，就是換我去看，同樣什么都不看見。”藥承仙贊嘆完，又問：“他有如此神通，還費這事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