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下，藥承仙眉頭緊鎖，一直盯著棋盤算來算去，他居然就輸了半子。

不甘心哪。

現在日上三竿，已是正午時分，柳大爺肉體凡胎，肚子已經咕咕響起，他擔心藥承仙不肯認輸，想著干脆退讓一步，說道：“我贏你一局，你輸我一局，先算我們平局，等以后有機會，再來一決勝負。”

藥承仙這才戀戀不舍地放下手中的棋子，果然不耍賴贏不了啊，這棋不能下了，平局最好。

“以后怕是沒機會咯。”藥承仙道。

柳大爺臉色一沉，罵道：“怎么，你個老王八咒我早死啊。”

藥承仙哈哈笑道：“不敢不敢，柳老頭，我祝你長命百歲。”

柳大爺冷哼一聲道：“我今年都九十九了，你還是在拐著彎罵我。”

“快走吧，趕緊去雁秋樓吃飯。”

柳大爺道：“這把飛劍先交給你保管，記得幫我交給陳道長，不要私吞了。”

藥承仙一抬手，那把鐵鏈纏繞的飛劍就竄入袖間，他嘿嘿一笑道：“那可說不定。”

雁秋樓內，飯菜已經上桌。

陳浮已經很久沒有正經吃過飯了，靈氣帶來的只是飽腹感，肚子雖然不餓，但嘴巴還是會饞，所以他的胃口極好，正埋頭狼吞虎咽。

方絮就在陳浮的對面坐著，只喝酒，一杯接著一杯，不動筷子，也不說話。

陳浮的右手邊，姜月平少見地湊過來一起吃飯，正在那指揮方天行給他夾菜，給他倒酒，幾杯醉仙釀下肚，一張老臉滿面紅光。

慕容愛湊熱鬧，拿起一個空酒杯塞給柳家小女孩，兩個人碰一下杯，慕容就喝一口酒，柳家小女孩就吃一口菜，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沐山朋沒有一起擠在桌上，而是一個人坐在角落，面前只擺了一壇酒和兩碟菜，一個人也吃得開開心心。

等到店小二馬尋秋忙活完了，也帶著一直很少露面的傻廚子一起坐下吃飯，傻廚子那九尺高的水桶身材一上桌，眾人一下子感覺擠了許多。

剛吃到一半，柳大爺也來了，他算是雁秋樓的熟客，沒有表現過分客氣，打過招呼之后，大大方方地上桌吃飯，那風卷殘云的速度，胃口好的不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家。

陳浮沒看見藥承仙，于是朝柳大爺問道：“藥大哥怎么沒來吃飯？”

柳大爺答道：“他讓你吃完了飯，就可以回去收拾東西，然后帶著我家孫女到小鎮門口找他，說是時候出發去停云宗了。”

“這么快？”陳浮知道馬上就要離開暮潭鎮了，只是沒想到就是今天。

方絮仰頭飲盡一杯酒，冷不丁地插嘴道：“我也是下午就走。”

旁邊的慕容愣了一下，忍不住感慨道：“這就是一瓶離別酒，未盡先言行了。”

就在這時，雁秋樓外面有人朗聲道：“姜先生，我們可以動身了。”

聽這聲音是去而復返的辛禮湘。

“嘿，說離別，這離別就來了。”姜月平慢慢咽下最后一口酒，有些辣有些苦澀，接著朝方絮拱了拱手道：“這些年，謝謝了。”

方絮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一旁的方天行畢竟還是少年，臉上沒有多少離別感傷，只是對著姜月平抱拳道：“老姜，我一定好好讀書，好好練拳，辛禮湘那家伙要是敢欺負你，我一定去墨儒書院找他算賬。”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啊，走了走了，麻煩陳道長推我出去。”

陳浮問道：“你的行李？”

“雁秋樓這些年的賬目我都算清楚了，有剩下那么一點積蓄，世俗金銀我帶著無用，都留給老馬和廚子了，他們回去家鄉可以置辦田地或者蓋幾間屋子，老家伙我孑然一身，沒有行李。”

匆匆忙忙間，眾人再道一聲來日再相逢，之后，由陳浮推著姜月平走出雁秋樓。

大街上，一輛馬車停靠在路邊，辛禮湘一看見姜月平出來，馬上拉著身邊的少年一起過來見禮。

陳浮認得那位少年，趙老爺的兒子趙謙沖。

趙謙沖也覺得陳浮有些眼熟，順勢拱了拱手。

陳浮點了點頭，回了一個微笑。

姜月平沒有再多言語，辛禮湘也不好多說話，直接扶著姜月平上了馬車，趙謙沖也幫忙把輪椅搬到馬車后頭，在車夫重重甩響馬鞭之后，他們一路漸行漸遠。

姜月平前腳剛走，方絮后腳也出了酒樓，走下臺階，與陳浮對視一眼之后，將手中的飛劍往身前一扔。

飛劍在落地之前，便停了下來，方絮輕聲道：“走了。”

陳浮還來不及說一聲后會有期，方絮踩上飛劍，只聽一聲清鳴，飛劍已經帶著方絮拔地而起，轉眼沒了蹤跡。

“御劍飛行，真是秀啊。”陳浮抬頭望去，嘖嘖稱奇。

再次回到酒樓里面，剩下的人已經吃飽喝足，店小二正在收拾桌子，見到陳浮回來，指著中間那“熟知天命”的條幅問道：“陳道長你的攤子還要不要？”

陳浮想了想，他這道長好像根本沒當幾天，這一次出門是去修行，用不著也帶不走，當即搖頭道：“你看著辦吧。”

“嘿，知道了。”

店小二話音剛落，方天行帶著慕容也過來告別，說道：“老陳，咱們哥倆就不用客氣了，這一別雖然山高水長，但是有機會一定要來找我玩。

陳浮伸手拍了拍方天行的肩膀，又轉頭朝慕容說道：“幫忙好好照顧方天行。”

慕容連忙點頭，本來想跟陳浮道一聲多謝，多謝陳浮為他的說書人之路起了一個好頭，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方天行一把拽著他就往后院走，嘴里嚷嚷著要去收拾行李，都有點搞不清楚方天行和慕容兩個人誰大誰小，又是誰來照顧誰。

最后，陳浮來到柳大爺身邊，安靜地看著他們爺孫兩個告別。

柳大爺年紀大了，知道早晚有一天要和自家孫女分開，所以他發明了一個離別的小游戲，你一言我一語，就當是在過家家。

“爺爺要走了。”

“爺爺不要走嘛。”

“這么大了還想賴在爺爺身邊，我這老胳膊老腿，哪里禁得起你這個混世小魔王折騰。”

“我保證，不吃糖葫蘆了……不對，一個月就吃一串。”

“爺爺要一個人回老家清閑幾年，等你長大了，記得帶著好吃的糕點回來看我。”

“那爺爺可得保護好牙齒，不能跟我一樣，全掉光了。”

“你以后也不能再那么愛哭鼻子了，討人嫌。”

“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