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伯為他的朋友禱告,耶和華就使約伯從苦境轉回,并且耶和華賜給他的,是從前財產的兩倍。約伯所有的兄弟姐妹和以前認識的人都來見他,在他家里與他一同吃飯。因耶和華所降與他的一切災禍,他們都為他悲傷,安慰他。每人還送他一塊銀子和一個金環。這樣,耶和華后來賜福給約伯的,比起先更多:他有一萬四千只羊,六千只駱駝,一千對牛,一千匹母驢。他還生了七個子,三個女兒。
獨龍翻開《圣經》,讀了好幾遍這段話,他讀的時候,嘴唇在動,發出輕輕的聲音,他已經能把這些句子背下來了,所以與其說他在讀,還不如說他在背誦吟唱。
從苦境轉回,獨龍很久以前就認定這是耶和華釋放約伯的另一種說法。
他又想起了某處的一句話:一次考驗。
這只不過是一次考驗,至于是不是出自《約伯記》呢?
他覺得不是,但他不能確定。
自從上次那個皮膚很美但名字已經被他忘記的律師來探視以后,他對一切事情都不是很確定。
如果不是因為她美麗的皮膚,獨龍肯定會認為那是他想象出來的一次機會。
不過,他的想象力好像沒有好到可以想象出那種好皮膚的程度。監獄里現在到處都是關于他的謠言。
一萬四千只羊,六千只駱駝,他知道那是很荒唐的,還有母驢,那些都是什么東西,這些東西都讓他產生不好的念頭。
他重讀了整本《約伯記》,始終在尋找“一次考驗,這只不過是考驗”的句話,但他沒有找到,就這樣,他捱到了上鍛煉課的時間。
當他聽到意味著他的門將要滑開的咔嗒聲時,他正在藏武器——一個極其小的武器,裹在一塊很小的布里。
獨龍撥起眼罩,翻起自己的眼皮,是的,他的眼雖然瞎了,但眼皮仍在,正如鯨魚的腳還有骨頭一樣,這是他在某個地方讀過的事例,然后他把武器放了眼窩里,如果按這個角度放,剛剛合適,獨龍放下眼皮,拉下眼罩,然后去鍛練室。
鍛練室是在一個頂部敞開的大房間進行的,里面有一個臟兮兮的庭院,側面有個籃球架。
今天不知是什么原因,獨龍早到了一兩分鐘,庭院里只有一個囚犯,正無力的靠著圍欄坐著,好像生病了一樣。
可是當獨龍走得更近的時候,他看到那個弧獨的人竟然是馬維。
他和馬維很早以前就認識了。
獨龍的心開始狂跳,盡管他一慣心境平和,此時,他的心跳加快,他感覺到眼里的那個微型武器在悸動。
獨龍有一個微型武器,他非常喜歡把它帶到活動課上。
武器也許太小了,它只是一塊尖尖的剃須刀碎片,一頭是用來抓拿方便的手柄,是他用變硬的口香糖做成的,當然不能用來殺人,只能用來簡單的切割。
他以前從來沒有用它來切割什么,因為獨龍與其他囚犯相安無事。
但是在被監禁的第二年的某一天的活動課上,那生了那件事后,他已經養成了隨時做好準備的習慣。
入獄第二年。
那時候的活動場比現在大,而且沒有圍欄,位于C區的另一片場地,周圍都是墻。
C區是監獄最早的部分,舊庭院里有一些從tiao望塔很難看到的隱蔽角落。
看守在庭院里巡邏,那些死角本來應該不要緊的。世界就是這么的奇妙,一切本不該出現的偏偏因為人或事而出現的那么的理所當然。
在馬維認定獨龍冒犯他以后,這些個死角就有了它存在的竟義。
獨龍比馬維高大很多,而且那時的獨龍還不叫獨龍,又年輕氣盛,血氣方剛。
馬維設計了一個圈套,他找人故意對獨龍示好,以給他煙抽為借口,把他騙到庭院里的一個隱蔽角落里,不出意料的,一分鐘后,獨龍已經無助的躺在了地上,馬維拿著一個勺子挖掉了他的右眼。
事后獨龍才知道,馬維的爸爸據說是個毒梟,他們在社會上有自己的團伙,監獄里大半的人都是他們的人。
后來巡邏過來了,那里只有獨龍一個人,沒有任何一個目擊者。
現如今獨龍已經深諳這其中的門道,也非常清楚,在監獄里看見的任何事都要守口中如瓶。
時過鏡遷,靠在新院子圍欄上的馬維,臉色蒼白,大汗淋漓,非常的虛弱。
許多年后的今天,他們就要單獨在一起了。
獨龍走近了一些,馬維認出了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盡力的挪動著身體想要離開,但他太虛弱了,并且他身后無路可退。
獨龍在他身邊蹲下來。
馬維眼睛不停的轉動著,像是在尋求幫助,但獨龍知道,沒有人可以幫他,一切仿佛都在為這一刻做準備。
“怎么了,馬大少,”獨龍說,“得艾滋了?”
“可能吧。”
獨龍把一只手放在馬維的肩上,他的手看起來又大又強壯,而馬維的肩看起來又弱又可憐。
獨龍藏在眼窩里的武器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馬維惶恐的擠關圍欄,仿佛他的身體可以穿過圍欄上的那些洞一樣。
“你想怎么樣?”馬維看著獨龍,“我應該恭喜你,終于可以離開這里了。”
獨龍一雙看透了一切的雙眼,依舊笑瞇瞇的。
“能夠離開這里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只是毀了這樣的好事就太不劃算了。”
獨龍聳聳肩,“我會在乎嗎?”
這個滑稽的問題,像是在問馬維,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