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義文站在國貿賓館的窗戶邊上,看著一個站在公交站牌上的女人,她穿著一件緊身背心,胸部很大,從他站的角度看去,大部分已經暴露出來了。
莊義文試圖想象它們摸起來的感覺,但想象不出來,在監獄的二十年里,他已經沒有那方面的能力了。現在有個詞是專門形容他這種情況的,那個詞是什么來著?像熊一樣——休眠。
也許現在開始蘇醒了。
莊義文覺得現在是一個重大的發展,春天來了。
他正想得緊要關頭的時候,電話響了。
“我打擾你了嗎?”
是袁珊。
是的,的確打擾到了。莊義文心里想著,但他說:“沒有。”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心里在想:這樣會不會顯得自己有禮貌一些。
“有一些事情要和你說。”袁珊說。
“什么?”
莊義文聽她的聲音和平常不太一樣,沒有那么熱情和友好,但是他已經為壞消息做好了心理準備了。
沒有什么壞消息可以讓他震驚憤怒了,他自由了,所有的壞消息都變成了好消息,除非他再次被關進監獄。
可是,會嗎?
答案是否定的。
“是有關補償費的事情。”袁珊說。
“嗯。噢?哦。”
“我們得到了一個數目,依目前的情況看,這個數目還是很理想的,不過,我們認為這樣的數目并不能彌補你失去的二十年,所以我們采取的是毫不妥協的態度,想要爭取的更多一些,可是,發展到現在,我的感覺是,不會有更高的了,而且我們還要支付額外的司法費用。”
莊義文盡量集中精力聽她講話,但還是越聽越糊涂,袁珊一如既往的喜歡給他講一些看似很深奧的詞,但他其實只想聽她口中的數字是多少,這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他又掃了一眼站在公交牌的女人,他發現那個女人的皮膚偏暗,不過她胸部的顏色好像要白一點,他還在欣賞著的時候,公交車來了,那個女人爬了上去。
“同意?”袁珊語露驚訝,“你剛剛是這么說的嗎?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愿意接受這個補償數目。”
莊義文不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么,因為他正聚精會神的走神了,可能他說過這樣的話,因為他總是喜歡自言自語的。
“雖然都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而且像你這樣的情況,我們一致認為是任何金錢都無法補償的。”
“生活在繼續。”
“是的,生活還在繼續,而且我們應當得到屬于我們自己的補償。”袁珊說。
“那么結果是……”莊義文慶幸她終于結束了演講似的解說。
“哦,對,”袁珊像是猛然間想起來了,“我們爭取到的補償款是四十六萬三千一百八十二元五角四分。”
“五角四分?”莊義文對其他的數字都沒有記清,只記住最后的五十四分。
“啊?”袁珊出現片刻的驚訝,“對,這是他們經過核算后得到的結果,關于怎么計算得到這個數字的,我有一個計算表,稍后發給你,你有電子信箱嗎?”
“什么?”
“電子郵箱。”
“……”
莊義文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努力克制想抽袁珊一耳光的沖動,現在他有些理解了,為什么袁珊這么努力工作,又熱情卻沒有得到相應的重視還被調離了工作崗位。
生活需要繼續,人需要看清形勢,這是他在監獄里學到的——一只眼睛的代價。
袁珊在電話里又重復了一次剛才的數字,這一次,莊義文拿筆把數字記下了。
463182.54元。
“四六三一八二點五四?”
“對的。”
莊義文拿著筆的手抖了一下,他已經顧不上自己的情緒了,腦子里在不斷的想著這個數字是什么樣的概念,手里的鋼筆圍繞著紙上的數字不停的畫著圈,直到鋼筆將紙刮爛,劃到桌子上。
看著桌子上的劃痕,再看一眼圓圈中的數字,莊義文意識到,他可以重新再買一張新桌子,不,買一百張,一千張,一萬張都可以。
他抑制不住的大笑起來。
“莊義文?”
“怎么不叫先生了?”莊義文收起笑聲。
袁珊清清嗓子,“莊先生,這個數字可以接受嗎?”
為什么不?
四十六萬三千一百八十二元啊,不是四十六塊?
假設他一直都是自由的,他辛苦一輩子也賺不到這么多錢,他的銀行卡戶頭最多只會出現兩位數,除非他可以像電視里的人一樣大紅大紫,或是像馬維的父親一樣做一個成功的大毒梟,不管是哪一樣,他成功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呢?
他必須現實點。
莊義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假裝淡定的說:“對,我可以接受。”
說出這句話時,他好像已經看見錢堆在自己的眼前,這樣的感覺棒極了。
“很好,”袁珊說,“牧老師會和你聯系的,關于后續文件簽署的細節問題,他都會和你聯系。”
莊義文記得牧老師,他的聲音很柔和,“好。”
“還有什么其他的問題嗎?”
他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但是這些莊義文并沒有打算講給袁珊聽,因為他明白,袁珊不是那個可以給她答案的人。
“牧老師要不要一份呢?”莊義文想起另一件事。
“一份?什么?”
“四十六萬三千一百八十二元五角四分。”
“當然不要,”袁珊說,“還有其他的嗎?”
“沒有了。”
“那好吧,再見!祝你生活愉快!”
“好,”莊義文說,然后又補充說道:“非常感謝!”
不過他說的太遲了,她已經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