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球場上朱嫂用銀色的盤子給明兒和她的伙伴送去了冷飲。
明兒抬頭看了看,看見杜仲正望著她們,她們朝他輕輕的揮揮手。
這個動作在莫語看來,和微微完全一樣。
“我有一個建議,”杜仲說,“關于你和司徒的。”
“什么?”
杜仲轉身看向她,臉上顯得很為難,“其實我們之前有談過這個事情,他幾乎都已經同意了,但最后,因為你,他拒絕了。”
“知道了,”莫語點頭,“我反對并不是因為我自己,我是因為他才反對的。”
“什么意思?”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應該很清楚,警察局就是他生命的一切,我想他不會辭掉這份工作的,退休前是不會的。”
“首先,”杜仲說,“他已經付出很多,為此也受傷無數,其次,你剛才說的是過去,這是不是意味著,你們在討論這件事后,有了新的想法。”
他的確很精明,是談判方面的專家,比司徒更精明,她為什么沒有看到過他這一面呢?
現在,她開始明白,杜氏實業成功的原因了。
但能告訴他什么呢?
肯定不能說她在懷疑司徒,明知道那是一場假指控,但仍然把一個無辜的人送進了監獄。
說不定她擔心的事情的真相比這還嚴重。
“這個案子……”莫語忽然說不下去,她的眼淚幾乎就要掉下來。
莫語站起來,走向窗戶,背著杜仲,她不能在他面前流淚。
窗外那職業球手在在底線破壞了一個反球,取得勝利,明兒像所有網球隊員那樣默默的鼓掌。
莫語重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轉過身,鎮定的面對著杜仲。
太陽出來了,還是結束這樣的談話吧,杜仲也恢復了常態。
“我們不要再談這個案子了,已經結束了,這個案子讓你們之間有了裂痕,我真搞不懂,你為什么揪著不放。”
他看起來也心煩意亂的,那雙精明的眼睛里閃著復雜。
“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在這里呆會兒,”他匆忙離開。
莫語又給自己民倒了一杯咖啡,剛喝一口就后悔了,本來就有很多不確定的情緒,現在她還喝這么多的咖啡,這讓她自己更加不安緊張。
于是,她走到墻邊,杜仲家的墻是米黃色,墻上有幾幅照片,都是在小島上拍的,其中一幅看起來是剛拍的,因為上面有微微的身影。
她在背景中,看上去很開,有點喝高了,照片上,杜仲正在看一條倒掛在秤上的魚。
莫語看了看其他的照片,想要找找司徒的身影,但沒找到,幾乎都是釣魚的照片,只有底下一排的一張照片例外。
那是一張有些發黃的照片,上面是杜羽,應該是他年輕時候照的,妝容也更整潔,照片上的他把潛水罩推到額頭上,笑容燦爛地舉著牌匾:自由潛水冠軍,杜羽,3500米。
莫語聽到腳步聲,重新回到餐桌旁。
“看看這個,”杜仲遞給她一個小冊子。
是某個湖上別墅的照片,她匆匆的看了一遍,“很美。”
“的確很美,”杜仲顯得很高興,“而且,如果不出意外,它是我們的了。雖然這中間的過程有些復雜,而且一時半刻我也和你講不清楚,但有一點,你得知道,它是我們的了。怎么樣?”
“我們的?什么意思?”
“這里現在空著,我的意思是,你和司徒去那里住上一個月的時間怎么樣?如果你們喜歡,還可以住更長的時間。”
“這怎么可能?司徒不可能丟下工作那么長時間的,而且博物館馬上就要開放了。”
“你忘記了他的新工作了?”
“他得先接受了,才會有新的工作。”
“莫語,這得看你了,我敢說,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你的態度,而且,我們想在藝術領域作出一番新的天地來。”
“藝術領域?”
“對,所以,你看我們非常需要你。”
“做什么?”
“為我們管理收藏品,買進和賣出,并且替我們出謀劃策。”
“什么收藏?”
“我們已經聘請了一些顧問,他們代表我們收藏藝術品。”
“你是在給我提供工作機會?”
“對,不過方法比較笨拙,啟動階段,給你兩百萬或三百萬預備資金。”
“啟動什么?”
“購買藝術品,但如果你需要更多,比如要收藏世界名畫什么的,我們也力爭滿足,薪資按行業標準或者更高,等你們休假回來就開始,怎么樣?”
一個她從來都不敢想的夢就要成真的,來得是那樣的突然,像支火箭一樣,等待她和司徒沖出所有的迷霧,奇跡般的擺脫煩惱。
杜仲看著她,嘴巴在微笑,眼睛在放光。
“這太突然了。”莫語說。
“歷史經驗告訴我們,大多好事都來得突然,措手不及的。”
莫語突然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假如龍卷風來得再猛烈一點,破壞性更大一些,嚴重到足以讓南蒼小鎮從地圖上消失,消失得沒有一點痕跡,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那她和司徒就有可能會接受這份邀請。
可惜的是,龍卷風的破壞不夠徹底,過去的東西依然存在,還帶來了新的問題,而且是個大麻煩,她的生活被打亂了。
“非常感謝你,但我不能接受。”莫語婉惜的說。
杜仲的嘴巴幾乎驚訝的變了形,眼睛也是,“不能接受?為什么?”
“對不起,你很慷慨,但我不能接受。”
豈止是慷慨,簡直是完美,完美的就像是專門她設計的。
“能告訴我為什么嗎?”杜仲非常崩潰,但還保持著理性,“我不要對你無禮或是什么,只是我……”他已經無法理智的思考了。
“是我個人的原因。”
“你和司徒?”
莫語點點頭。
杜仲深吸一口氣,“好吧,我尊重你的決定,但希望你能夠明白,司徒是我兄弟,我想幫助你們,任何時候需要我,記得告訴我。”
“你什么也做不了,除非……”
“除非什么?”杜仲追問。
莫語盯著杜仲看,她一直都很尊敬他,用一句很老套的話說,他或許是個唯是圖的商人,但他身上也有許多傳統美德,最突出的就是忠誠,對朋友的忠誠,司徒也是那樣,于是她很快做出了一個決定。
“你覺得我們之間發生了什么?”
杜仲猶豫了一下說,“誰都會犯錯。”
這個莫語也知道,“故意的。”
這個三字像是黏在了她的嗓子里,她差點沒能說出來。
“故意的?故意犯錯?誰故意?”杜仲疑惑不解。
“我在問你呢?”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說故意的,”杜仲說,“無辜的人有時也可能被關進監獄。”
“哲學性的話題扯遠了,你沒有看出來?”莫語說:“那盤錄像帶改變了一切,有一件事被掩蓋了。”
杜仲不說話看著她,然后低頭凝視著咖啡,開始攪伴起來,房間里靜了下來,只聽得見他手中勺子碰撞在杯壁的聲音和窗外打網球時傳來的微弱的撲通聲。
杜仲的眼睛仍然看著杯子里旋轉著的咖啡,說:“是王康策劃的?”
莫語想說她不是在暗示這個意思,但她的大腦很快的對這句起了反應,“這就是事實的真相嗎?是司徒告訴你的?”
杜仲抬起頭,“司徒沒有和我談論過這件事。”
“他在保護王康的形象,維護他在人們心中的樣子,是嗎?”
“莫語,我們還不是討論這件事了。”
莫語的大腦還在快速運轉中,做著加減運算,形成的新判斷。
殺害閔南的兇手,王康肯定是排除在外的,所以如果王康暗中操控了身份指認過程,掩藏了錄像帶,他也是為其他做的,這個其他人是誰呢?是兇手?
莫語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兇手是司徒本人?
內心深處的某種直覺讓她不相信這樣的事情,并且永遠也無法相信,但是這種會是錯誤的嗎?
如果兇手不是司徒,那兇手在某種程度上與王康或司徒,或者他們兩個都……都關系密切。
她開始感覺到了司徒承受的壓力,或許,這種壓力一都在。
“司徒知道誰是兇手嗎?他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莫語問。
“我說過,我們沒有討論過這件事。”
莫語不相信,而且,更重要的是,“你也知道。”
“知道什么?”
“誰是兇手。”
杜仲噌的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臉色頓時變得通紅,從臉頰上的紅點開始,慢慢擴散到耳朵尖,“你簡直不可理喻。”
這話司徒也說過。
“告訴我答案。”
“莫語,你真的是瘋了,司徒說的對,你必須停止你現在做的一切,很多事情都源于你。”
很多事情都源于她必須停止現在做的一切。
“比如呢?”
杜仲停頓了下來,看起來好像在思考要怎么回答這個問題,這個時候,門打開了,明兒興高采烈的走進來,球拍掛在肩上,她的頭發濕漉漉的,皮膚閃著健康的光芒。
“嗨,寶貝兒,”她說,“我們什么時候——噢,對不起。”她像是剛發現莫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