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今日雪廬閉診,已是深夜,周子衿被靈芝從藥房拽出來朝著祠堂走去,那樣子甚是焦急擔憂,問發生什么事?六姐也說不清楚,周子衿這一路上聽她解釋了半響,大概了解一些:高飛不見了!到現在都未回雪廬來!
等她踏進祠堂,便看見師父負手立在祠堂中央,師娘站在身后一下下輕輕拂過他的背脊為他順著氣息,七哥也立在一旁,面露難色,而跪在祠堂中間的石奎,直挺著上身,想是被罰了!
見周子衿進來,師娘走近拉過她的手來,出聲道:
“十一,高飛今日下午出去后就沒回來,我們也是到現在才知道”
石奎聽了這話語,忙用雙手撐在地上轉了個身,多是想與周子衿說些什么?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師父厲聲責備:
“跪好!每每叮囑告誡你在外你是師兄,事事總得給小十做個榜樣,出門在外沒有看護好他,這是你第一罰,任由他胡來,卻不阻止他,這是第二罰,幫忙隱瞞,到現在瞞不住了才招出來,這是你第三罰,你自己掂量師父有沒有說錯!”
石奎立刻正起身,黝黑憨厚的臉上滿是歉疚,難過的都要哭出來了
“我錯了師父,我不該瞞著大家,害大家擔心,可是,我真的阻止…阻止不了他,那摩托車太快了,我趕不上啊”
周子衿聽后心中一沉,走上前去蹲下身子追問一句
“他又去騎摩托車了?”
“也不是,我和小石子收藥回來時,剛到村口,便被幾個少年圍住了,小石子認識他們,說是他好兄弟,幾人沒說幾句,高飛便跳上了其中一輛摩托車后座,說是晚飯前指定回來的,讓我替他瞞一會,可是到現在還不見人…我才慌了,子衿姐這可怎么辦?….”石奎也是急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了下來
這臭小子又犯渾了,周子衿心里滿是責罵,可是想著他上次被摩托車甩出去的事情,心里也擔心起來
“師父,我今晚不能留在雪廬了”站起身來,周子衿慢慢說道
“這黑燈瞎火的,你哪里去找?不成,我擔心”師娘急忙拉過她的手緊握著,眼淚眼看又要掉下來!
“我陪你去找”一旁的續斷走到她面前說道
“我也去”
“還有我”石奎和茯苓相繼應和著
“高飛,應該會回桃林”周子衿解釋著
她知道每次只要受了傷,他都會頂著淤青死乞白賴的賴在桃林,這次若是再出去打架生事,受了傷,他定不會回雪廬來的,指定躲桃林去了,只是這個時間爺爺奶奶早就睡了,自己只要回去確認一下也好!
經她這么一說,師父師娘才妥協下來,叮囑了許久,才答應讓七哥送她出村。夜色正濃,今晚的月格外圓,照的整個村子都明亮起來,一路上周子衿都沒有說話,續斷微微垂下眼瞼,瞥一眼一旁格外安靜的人,溫聲道:
“十一,別太擔心了”
周子衿看著前方被月光照亮的路
“七哥也是,回桃林我會回電話的”
“……”
“十一,我….”正準備發動車子時,窗外的續斷彎下身子欲言又止
“嗯?”回過頭來,靜靜的等待他接下來的話,遮掩著些許失落,續斷臉上重新掛上溫潤的笑容
“沒事,注意安全”
周子衿點點頭
“七哥也快些回去吧,今日辛苦了”
車子消失在夜幕下,若是自己說有些擔心陪她一起回去,這樣突然應會嚇到她吧,那今后的十一該是對他這個七師兄敬而遠之了吧?想到這,續斷才自嘲般笑了笑,回過身來慢慢朝雪廬走了回去
天氣已經漸漸冷了許多,桃林的小精靈們大概懶得出來走動,一切都靜悄悄的,家中燈火也閉了,爺爺奶奶早就熟睡,周子衿進來家門,先去了東屋一趟,沒人!自己的臥房也還是去雪廬前的摸樣,這才確定了,高飛沒回來過!
靜坐在小院的藤椅上,淡漠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心中想大概是躲回家中了,受傷不敢過來見她吧?不會有什么事的?想到這兒便又寬慰幾分。給雪廬去了電話,讓他們不擔心,說她明日會帶高飛回雪廬去!
可是這左思右想著終是放心不下,駛著車子又去了小鎮,周子衿跑遍了鎮上高飛有可能去的地方,她年少時也從未涉足過的網吧,游戲廳,臺球廳,那些夜貓子少年們萎靡窩著的黑暗處她也都一個個上前湊近看了看,今晚的周子衿就像個怪姐姐吧?到了最后她甚至還去了小鎮上的醫院,打聽后知道今天并沒有接到過她描述的少年,提上的心也放下些,心中早就將高飛打了許多遍,這小子明日若再鼻青臉腫的出現,定會將他兩條腿打斷!周子衿心中暗暗發誓。
回了桃林已是凌晨二點多,也沒有睡意,便溫了會書,她臥室的燈一直亮著,不多會周子衿從書中抬起頭來,透過窗戶望了望外面,黑漆漆一片。又起了身,走出門去,抬頭望了望夜空,那剛才還掛著的孤獨的圓月被遮蔽住了,連微弱的瑩亮也透不出來
尋著黑來到大門前,抬手摸了摸墻沿上的那條長線,拉了一下,門前的路燈便燃亮起來,不是特別明亮的光,有些昏黃,這種老式燈泡也是懸掛在大門下許久了,爺爺圖的省些電,燈泡的瓦數便裝的小了些,可也能將家門前的路照的清楚,周子衿緊了緊披上的外衣,回了臥室,再從書架中再取出本醫書重新看了起來!時不時再抬頭朝著大門前凝望一會……
陽光透過窗口撒在書桌上,周子衿睡眼蓬松的起身看著四周,天也已經大亮,她竟是在書桌上趴睡了一夜
這清早,爺爺正修剪著盆栽,奶奶也正投喂雞食,小院早已收拾的體面干凈。奶奶見到許久回家的孫女突然出現眼前,著實又驚有喜,疼惜的將她拉過來來回瞧著望著,眼睛舍不得離開半分
“哎呦,我的子衿這是什么時候回來的?”接著便將她緊到懷里去了,本就剛睡醒的原因,在奶奶懷里的周子衿貪婪的閉上雙眼,庸散的開口道
“昨晚,回來您和爺爺都睡了”
爺爺更是喜笑顏開的指著面前那新的盆栽像是得了件了不得的寶貝,急著向她炫耀起來!
“子衿快來看看爺爺新收的梅花,這品種啊你定是第一次見”
“好嘞”
“還以為這些日子在雪廬回不來了呢,小飛也是,大清早過來狼吞虎咽吃了早飯就奔去老槐樹那,還不準我和爺爺靠近,整個人神神秘秘不知做些什么?…..”一下下撫摸著子衿前額的散發,疼惜著繼續說道,周子衿聽到這一下從神游中清醒回來
“高飛回來了!?”
“嗯,剛吃了早飯,去老槐樹那了….子衿鍋中還留著些飯菜,一會記得吃”奶奶話還未說完,周子衿便跑了出去,身影被門前的桃樹全藏住了
“好的,我知道了奶奶”轉回頭回了句,繼續向前奔跑,心中想了一會該如何將那死小子打上幾遍,這次定要將他打順服不行!可到了老槐樹那,才發現了不遠處的高飛,屁股撅的老高,賣力的正往坑中填著土,這微涼的清晨卻已是滿臉汗水,毫不在意的抬手就抹了一把,手上的泥全沾去了臉上,那張臉臟兮兮的像只小花貓,周子衿停住腳步慢慢靠近那里,想打他的事也忘記了,愣愣的看著正在賣力勞作的人
“高飛”
聽到自己名字的人停下動作,手中正在動土的鏟子滯了滯,高飛轉了身看了眼來人
“子衿,你怎么回來了?”
像是做了什么壞事被拆穿一般,立即丟下鏟子,站直了身子,迅速又往旁邊移動一下,將身后的東西擋了下來
周子衿不說話,默默走到他跟前,望著此刻臉色紅撲撲的人,抬手將他往一旁推了推,高飛挫敗的垂下頭立在一旁,抬腳踢著泥塊,咕噥一句
“我還說給你個驚喜的,這下好了全泡湯了”
周子衿蹲下身,看著眼前已入土的樹苗。這是雪桃樹,她一直想在桃林種些這品種,奈何一直找不到優質的樹苗,爺爺說這種桃樹定要嫁接出好的來,否則在桃林很難存活,她找了幾年,也沒有找到,可眼前這顆,無論從品質和嫁接來看都是極好的
高飛望著她的眼中透著光亮,抿了抿嘴巴,抑制不住的笑意掛在唇間,興致沖沖的同她說
“子衿,你看這顆樹苗好不好?我聽爺爺說你一直在找這雪桃樹,就問爺爺,何為雪桃?爺爺說那是仙桃樹,結出的果子就如天上那老神仙壽星公手中托著的那桃子,而且會在冬季長出果實,即使是暴雪天氣,它也能在樹上保存一個多月呢,你說咱們每年只能吃一季桃,這雪桃若是長的好了,那十一你豈不是可以在冬天再吃上次桃子了,幸運的話過年都有可能會吃上”
看著此刻灰頭土臉的少年,周子衿心中如堵了塊棉花,愣是再說不出一句責備的話來,說到興奮之處,高飛干脆一屁股盤腿坐到了她身邊來
“如何找到的?”琉璃的眸中閃著晶瑩,慢慢抬起手背為他擦了擦臉上的淤泥,聲音也壓的低低的
“唉,說到這,上次和我那幫兄弟騎車趕路,這家人拉著一車桃樹苗子和我擦肩而過,我騎車追了他三里地才追上的,車子都給我追壞了,當然人家極不樂意給,可我是誰!這世上就沒我搞不定的事情,昨天可是費了老大的功夫才弄來這么一顆”驕傲無比的揚起頭顱,卻發現眼前的子衿不說話了,只是望著自己,那神情是生氣了?怪極了,可是第一次見!
“不過你放心,我高飛絕對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我也幫他栽了一下午的樹,干了活才換來這么一顆”點了點鼻子,高飛連忙補充了句
“所以上次甩出去的傷,是這么來的”她那時還一度認為他又出去闖禍了!
撓了撓后腦勺,表情略不自然,這下全兜不住了!
“嗯?咳,那都是小事,失誤而已”
“我跟你說子衿,一會再施些肥….”望著那顆雪桃樹,高飛嘴巴張張合合的絮叨著,身邊的這個少年那張臉上臟兮兮紅通通的,因為正興奮著,整個人神采飛揚,冷清的寒風吹過,周子衿默默的伸出手摟過他的脖頸,攬住了他,垂下眸子聲音啞下半分
“謝謝……高飛”這四個字說的極重
是啊,很想好好謝謝這個少年,竟會將她只提過一次只給他看過一次圖片的東西記得那么牢?
為她完成這么多年的心愿,此前還誤會他去打架生事。又生氣卻又心疼的情緒摻雜交錯著,眼睛鼻子此刻都酸脹的緊。
可高飛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震驚了,呼吸停住了片刻,呆若木雞般張著兩只手臂,原本紅暈的臉頰慘白片刻后隨即漲成了豬血紅色,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的開了口
“不…不…不用客氣,子衿”
知足的笑了笑,高飛知道這件事情果然做對了,子衿是開心的,抬起的手臂還未剛想放下來,突然聽得攬著他的周子衿在他耳邊輕悠悠說了句
“《黃帝內經》經脈10遍”
整個身子再次僵硬起來,周子衿松開他,雙手交叉放到身前,淡漠如常的臉旁掛上一絲皎潔
“什么!”高飛從地上一下竄跳起來,深受打擊般咆哮一聲
“出雪廬前,師父交代了,罰!《黃帝內經》-靈樞篇-經脈一章10遍,我監督”夾雜些許同情,周子衿確認的點點頭,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又將眼神移去那顆雪桃樹上來,眸中閃著光芒!高飛湊了過來一臉殷切
“十一你會幫我對不對”周子衿抿抿嘴唇,無情的搖了搖頭
“我這次出雪廬,可是為了你”打些感情牌出來,10遍經脈,他要抄到猴年馬月去,再說了光是那字他看了都會暈厥過去的
“最恥舞弊”這可是雪廬的規矩,破不得的,話一出,高飛可不干了,一下又坐回地上來,兩腿還適當的瞪了兩下
“我不管,反正抄這個我是活不下去了”
周子衿滿是無奈看著地上此刻撒潑耍賴的人,依然是那個欠打的少年不錯。
之后她問過高飛,怎么選在老槐樹那里種雪桃樹?高飛聽了后展開雙臂,滿眼憧憬
“這棵樹以后肯定會枝頭繁茂,那家人跟我說它的枝葉可以伸出很遠來著,子衿你看這位置,前方是荷花塘,后面是桃花林,左后方便是老槐樹,等它長大了,展開枝葉,像不像在保護這桃林一般…..”
周子衿聽他說完滿是期待的跟著點點頭,亦希望高飛像這顆雪桃樹般,好好長大,愛護他自己,是啊,也會做一個“除暴安良”的淡薄高潔之人,她也相信高飛會的
高飛跟周子衿說,不管三七二十一,三遍是他的極限了,之后真的就扔下了筆聽天由命起來,任由她軟硬兼施都沒有任何成果。
于是,那天深夜的雪廬,《黃帝內經》—經脈章,周子衿抄了7遍,高飛抄了3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