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靈芝正在煎煮中藥,周子衿端著托盤走了進來,那上面是剛調配好的需代煎的中草藥。六姐見了她,趕緊上前接了過去,笑問道:
“十一,忙完了?累不累?”
“不累,師娘還在繡房嗎?”話到這,靈芝臉上略過一絲羞澀,點點頭,拿來她開的處方開始一一查驗藥材,再放去藥壺中,添水,轉火……再看六姐專注細致的模樣,和師娘越來越有幾分相似來
“六姐,我去繡房了”靈芝聽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將沾上藥渣的雙手在腰間的圍裙上來回蹭了兩下,說
“你今夜還要回桃林嗎?”
“嗯”
靈芝握著她的雙手
“你近來晚上總回去,雪廬白天太忙,晚上你又不在,好些天沒和你好好說上話了,師娘都說雪廬現在太安靜了……”
靈芝欲言又止,周子衿知道,高飛未回,茯苓已經不再來雪廬了,石奎現在也不再鬧騰了,每日呆在藥房里,不怎么出門,二哥說人是認真了起來,卻再也不似少年。石奎其實比高飛只大了2歲而已!
輕輕推開繡房的木門,師娘背著身子坐在紡車旁,手中的絲線隨著她的動作上下舞動,周子衿將茶放去一邊,坐去師娘身邊,目不轉睛的望著那根黃色絲線在紅色錦布之上飛舞,不多會兒,成雙的飛燕展翅落在上面,師娘見她目不轉睛的樣子,柔聲問道
“我們十一想學嗎?”周子衿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
“要說刺繡,我和六姐可不能比”再伸手去觸碰那對飛燕,師娘瞧著她滿眼歡喜
“十一結婚時候的秀禾服啊,師娘也快要準備起來才行”
雪廬的事宜近來師娘也慢慢全都交給了二嫂和六姐,因為快要到六姐和七哥的婚期了,這秀禾服飾師娘也已經著手準備了好幾個月,說是她要送給七哥還有六姐最好的祝福禮物,這些日子師娘幾乎日日都呆在繡房足不出戶。周子衿微微低下頭,淺笑道
“都不知是要到何時的事了?”
放下手中正在引線的秀針,師娘細語道
“緣分的到來只是早晚的事情,況且……我們十一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周子衿將目光從秀禾服上轉移到師娘那張滿是篤定的側臉上,她的心在聽到喜歡二字時漏了一個節拍,連連否認
“哪有!怎會?”師娘聽了她的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繼續她的“美麗工程”
周子衿停穩車子,慢慢下了車,她和師娘坐的久了些,回桃林晚了一點,村里大部分門戶的家燈都熄滅了,四處張望之后發現桃林小道上并沒有想象中的光亮,林驍是不是已經睡著了?想到這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失落的實感隨即而至,抬起腳一步步往家中走去
“歡迎回家”
不知是從何處冒出來的林驍,毫無防備的出現在她的面前,將手電筒的光打去他的臉上,正扭動著他的五官準備給她驚嚇,周子衿驚了一個激靈,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那臉色越發蒼白起來,這下可把林驍嚇壞了,急忙關上手電筒
“對不起,對不起,嚇到了”伸手去觸碰那張冰冷蒼白的臉,林驍后悔極了,他這是哪里來的一時興起?做了這么幼稚的事!眼前的男人溫暖的指腹婆娑在臉頰,周子衿望著那緊張又悔恨的俊逸面龐
“…我們十一有喜歡的人了”師娘的話再次回響在心間
“……”
“子衿,看看我”真嚇到了?此時的林驍心急如焚,看著那張越發蒼白的臉色,自責便又增長幾分,他真是該死!周子衿向后退出一步,躲開他的觸碰,低著頭,落荒而走
“我沒事”
林驍這才松了口氣,追了上來,重新打開手電筒替她照亮通往家的路,可是他靠近一些,周子衿便走更快了,林驍依舊緊跟著她
“子衿,你哪里不舒服嗎?”今晚言行舉止都異常的人,格外令他不安起來
“沒事”周子衿嘴硬著,腳下卻生了風,越走越快。回到家,她直奔至自己的房間,隨手關上房門,面對那扇緊閉的門,舉起敲門的手慢慢放下了,林驍拎著手電筒杵在那里,一臉疑惑不解,再將那光束照去空蕩蕩的夜空里,他來回轉著手腕畫著圈圈,失望又有些委屈的小聲道
“我今日都未同你好好說過話”
周子衿從書架中隨手拿來一本醫書
“喜歡的人?”回首瞥一眼緊閉的房門,心中默念著這幾個字,師娘又是如何看出的?將書緊壓在胸口,她大概以為只有這樣才壓得住心臟處不安的跳動
“也許,瘋了吧!?”
桃林的夏夜來的安靜,周子衿聽得見遠處蓮花塘中守夜青蛙的叫聲,夏蟬依舊是夜里不可缺少的常客
“咚咚咚”這聲異常的動靜讓還在溫書的周子衿立刻回歸到現實,她以為是產生了錯覺,直了直身子等待著接下來的動靜
“咚咚咚”真是急促的敲門聲音,她立刻站起身,從房間沖了出來,正撞上從東屋出來的林驍,他往自己這看了一眼,接著朝大門那邊跑過去,打開門才發現哭成淚人的狗蛋,見了周子衿便撲了過來
“姑妞,救救……”此時的狗蛋無助極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拉起周子衿的手往外拽
周子衿蹲下身子,將他擁入懷中,拍了拍他的后背,幫他順著氣息,慢慢安撫道
“狗蛋不哭,不怕,告訴姑妞怎么了?”
狗蛋卻哭的更厲害了,哽咽著
“媽媽,媽媽…燒…燒的厲害,姑妞你…救救我媽媽”沒等周子衿反應,林驍舉起一把舉起狗蛋抱進懷中,另一只手緊拉著周子衿往桃林深處跑過去
他們三人穿過一起穿過黑乎乎的桃林,來到狗蛋家,周子衿沒有帶藥箱,可是床上喘息粗重的人,物理降溫也已經行不通了,要盡快藥物退燒才是,可桃林能用的藥材少之又少,比起去雪廬的路程,鎮上的醫院可能是最佳選擇?還未等她做出決策,林驍已經將狗蛋媽媽背去身上
“去醫院”
等到將一切安置妥當,周子衿抱著熟睡的狗蛋坐在空蕩蕩的醫院走廊,已經凌晨了,林驍拿著醫生開來的藥還有住院的手續朝她走了過來,坐去她身邊,望一眼她懷中的狗蛋,輕聲問:
“睡著了?”
“嗯”懷中睡的安穩香甜的狗蛋,小臉臟兮兮的像只小花貓,破舊的衣服上也全是塵土,慢慢將自己的外衣脫下蓋在他身上,緊了緊自己的懷抱,林驍立刻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我沒事”
“我是男人,你不可以感冒了”
“謝謝”
將目光移到狗蛋的腿腳上,他的褲子都潮濕到了膝蓋的位置,已經臟爛的不成樣子的鞋也全部濕透,上面盡是淤泥,慢慢解開鞋帶,將那雙鞋子扒下來,再用手包裹住冰涼又潮濕的小腳,慢慢揉搓著,那么黑的夜里,是不是匆忙跑過來不小心踩去了水溝中
“答…答”淚水一滴滴落在手背上,周子衿緊咬著嘴唇生怕自己出了聲,林驍默默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輕輕擦去她臉頰上的眼淚,柔聲說
“你做的很好了”聽了這話她心中倒是更內疚了,她又做了什么呢?狗蛋依舊在受苦,她依舊在“冷眼”旁觀,淚水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子衿,這個世界上是有許多像狗蛋一樣的孩子,同情憐憫根本解決不了什么實質的問題,你不是救世主,更無能為力,我知道!你現在若是介入進來的好與壞!無從得知。我們都看不到未來,誰也不能預知狗蛋的未來會如何?又何必憂于那個無所得知的以后呢?”
眼睛紅腫的望著面前的男人,他低沉溫柔的話語,讓她的心舒緩許多
“就像現在這個時刻的心安是你帶給他的,就足夠了!你改變不了命運給他的枷鎖,可是你卻已經在給他送來鑰匙了,子衿。”
周子衿乖巧的點點頭
“嗯”
......
這天,周子衿動身回了雪廬,這次不再是她一人,她帶上了狗蛋還有他的媽媽,當然還有林驍陪著她,狗蛋坐在車上很是興奮,這是第一次有人帶他出門,子衿姑妞說要帶媽媽去治病,狗蛋知道那是姑妞每天都會去的地方,還知道那是位老神仙居住的地方,姑妞說的,可以治病救人的地方
“那里和桃林一樣美嗎?”周子衿透過后視鏡望著后座的母子,點點頭
“嗯,和桃林一樣美”
狗蛋媽媽安靜的坐在車上,干凈的長發遮過了半張臉龐,她只是神情恍惚的望著窗外的風景,已經鎮靜不少了。
“聽子清姐說的很是神秘,今日終于可以見見了”林驍倒是萬分期待見到傳說中的雪廬
周子衿無奈笑了笑
“不是什么特別之地,只是個普通的藥廬而已”
也難怪,周子衿入雪廬來,家人們都很少過來拜訪,之前周爸還因為這個責問過她許多次,說是已經在這上面失了禮節,可師父說雪廬本是生病之人才會尋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吉利之地,這話聽著雖不中聽,師父卻十分在意,故免了不少人情拜見,以往的年節也只是自己置辦些年俗拜禮。
林驍望去前路,一座石拱橋映入眼簾,那之后還有一片神秘的樹林遮擋
“你在那里,便是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