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曾說過:夢是一種心理問題,它并非得自于神諭,而是一種由于精力過剩的產物。所謂的“精力過剩”,意指夢并非超自然的顯靈,而仍是受制于人類的精神法則。
陳婭熟讀過所有關于夢境的具有參考性的書籍,最后卻一無所獲。她始終相信,也許她年少時期的夢來源于她的雜念和某些難以克制的欲望,但是從一年前開始,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夢不再受人的意識控制,而似乎是脫離于造夢者的神跡,它的行蹤詭秘,捉摸不定。
對于人類來說,夢境是一種非實體態的珍寶,讓人忍不住拈起那一角吉光片羽,又阻止不了它從指縫間“流淌”而去。
昨夜的夢讓陳婭隱隱覺得,王玲玲和丁檸的死亡必然存在某種聯系。
唐小雅本來就膽子小,現在宿舍里只剩她一個人,她每天都忐忑不安,夜不成眠。除了祁陽和陳婭,沒有人愿意去這個死了兩個人的宿舍里待著。唐小雅的精神狀態似乎也逐漸走向頹靡。
陳婭主動寫了申請書到隔壁宿舍住,祁陽好不容易搬出來,自然不愿意再搬回去,本來還勸說陳婭別去那晦氣的地方,可是陳婭不聽,她也只好作罷。
唐小雅聽說陳婭要搬進來,情緒一下子就好了很多。她主動邀請陳婭一起吃飯,反倒讓祁陽有些心生不滿。
但是最終宿舍管理員沒有批準陳婭換宿的申請,大概是因為嫌她們兩個宿舍的人總是換來換去的,太麻煩。
過了些日子,學校關于學生自殺的輿論已經慢慢平復下來,學生們的生活也步入正軌。王玲玲的父母悲痛欲絕,搬到了另一個城市。至于丁檸,她的自殺大概也在新學校掀起了軒然大波,但終究逃不過歸于平靜。
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她們的存在,短暫的悲傷過去,人心的麻木暴露無遺。只有陳婭和祁陽還久久沉浸在兩人的死亡事實里無法脫身。
祁陽若不是看在唐小雅和她是曾經室友的份上,她是決計不會愿意去隔壁宿舍的,她怕極了鬼神,所以,她難以從兩個曾經的室友接連死亡的陰影里走出來。而陳婭,則是更加篤定了一件事情,一定有什么東西,讓她倆鬼使神差地走向自我覆滅。
陳婭從未想過,有一日她會如此期待下一場夢境。
但是她失眠了,她能夠清晰地聽到祁陽沉重的呼吸聲,還有患有鼻炎的室友拼命擤鼻子的聲音。寂靜的夜里,這些噪音長久地盤桓在陳婭耳畔,讓她難以入睡。
于是她穿好衣服下床,悄悄打開宿舍門走出去。
她開著手機照明燈,四處照了照,卻發現周圍的一切都陷入在濃稠的黑色里,什么都看不清,光柱甚至通不過這一層疊著一層的厚重“煙塵”。
“這是怎么回事?”
陳婭記得,曾經她半夜起床去衛生間的時候看到的景象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舉著手機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她們的宿舍里沒有獨立浴室和衛生間,所以晚上她總是避免喝水,以防起夜,還得大費周章跑去上廁所。
突然,她聽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迅速把手機照明燈滅掉。她看到了不遠處,在她的隔壁宿舍門口出現了昏黃的手電光。借著微弱的光照,她看到了唐小雅神情呆滯的臉。
她行尸走肉一般地在走廊里徘徊著。因為陳婭害怕唐小雅發現她,把燈滅掉了,云把月亮遮得嚴嚴實實,一點光都沒有漏出來,走廊里伸手不見五指,所以她只能跟著唐小雅的手電光走。
唐小雅走得很慢,一點一點挪著身子下樓梯,陳婭盡量跟她保持一定的距離,卻沒想到還是被她的手電光照到了。
陳婭心想,被發現了,這下完蛋了。沒想到唐小雅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渾身上下仿佛沒有一絲生機,只是一味地往前走著,走出宿舍樓,穿過操場。
和陳婭先前的夢境一般無二,她跟著唐小雅走向了教學樓,踏上回旋樓梯,腳步聲不緩不急,她盡力在和著唐小雅走路的拍子,跟在她身后。
終于,兩人走到了頂層。唐小雅推開門,走到了天臺上。
門后的景象讓陳婭驚愕到了極點。
本來應該仍舊是濃稠的漆黑,可天臺四圍卻籠罩著青綠交雜的光暈,如同極光一般變幻莫測地在天際流動著。學校因為王玲玲跳樓事件已經為天臺裝上了鐵護欄,陳婭看到了兩個人正飄在護欄上方,她記得這兩個背影,是王玲玲和丁檸在她夢里出現時穿著的衣服,大概也是她倆死亡時的衣著。
唐小雅一搖三晃地走向她們。
陳婭躲在門后看著她走向那兩個死去多時的人。
突然,陳婭看到了什么東西,不可抑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尖叫出聲。
一張極長極大的臉從護欄外伸了出來,滿嘴的獠牙。
下一秒,陳婭感覺胃里翻江倒海,扭過頭,不想再看這么惡心的場面。
當她再次抬頭的時候,正好看到唐小雅在努力地攀爬翻越欄桿,陳婭驚聲喊道,
“不要!”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唐小雅已經翻了過去。與此同時,那個怪物聽到了聲音死死盯著陳婭的方向,然后以一種扭曲至極的姿勢朝她撲了過來。
“呼...呼...呼...”陳婭猛地睜眼,祁陽正一臉擔憂地坐在她床邊。
“陳婭,你做噩夢了?我們聽見你說夢話了,聲音特別大,把我們都吵醒了。”
陳婭坐起來,用手抹了一把額頭上密布著的汗,環顧了一圈宿舍,她又看了一眼床頭的小鬧鐘,剛剛五點整。
“原來是夢啊。”陳婭松了口氣。“我怎么會夢見自己失眠呢?”
寢室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緊接著就是很響的警笛聲,似乎警車已經開到了校園里。
有個平日里起得最早的女生在走廊里尖聲尖氣地喊著,
“唐小雅...唐小雅跳樓了!剛剛,剛剛學校的清潔工發現了她的尸體!警車已經來了!”
陳婭腦子一炸,翻身下床,穿著拖鞋就狂奔了出去。大部分人已經被這一陣喧嘩吵醒了,紛紛穿好衣服往樓下走。
等陳婭到達教學樓那邊的時候,尸體已經被抬走了,很多住校生和學校職工都圍在那邊,有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在忙碌著。
“難道這都是真的?不是夢?”
陳婭失魂落魄地往宿舍走,心臟如同被千斤的石頭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