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嘆了口氣，道“國家科學研究院當年熱衷于研究夢境，畢竟是其他地方的研究院沒有接觸過的課題，比較奪人眼球。最一開始，他們就著手制造夢境連接儀，但在研究過程中，似乎不小心將其影響效果范圍擴大至全國，那段時間每天都有很多人做不可名狀的噩夢，做過這些夢的人在幾天后都無一例外因為各種古怪的原因死去。第一批工作者聲稱他們在制造夢境連接儀的過程中發現了和現實世界處于不同維度的怪物，它闖入了我們的夢境世界，吸取生命能量，殺人于無形，它被命名為'蚩'。”

“于是，就有了身體機能良好的第二批人通過夢境連接儀前去蚩的世界與其角斗。第一批人為保證第二批人絕對的忠誠，早就在他們的孩子出生時植入了我早年研究的夢境芯片，這種芯片無害，效果就是能讓你們脫離意識主導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從而看到最真實的夢境，就是完全不由這個維度的生物控制的另一個世界。這樣，如果蚩并沒有死，下一代人仍然可以繼續這個使命。”

陳婭道“那為什么不讓第二批人反復進入夢境，而要讓我們這些完全不知道當年的前因后果的孩子們加入？”

老人極其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須臾，才緩緩說道“我當年也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夢境連接儀還沒有完善，直到第一批人的領袖告訴我，一旦進入夢境世界無，論任務完成與否，都不可能再回到現實了。作孽啊，為了功名利祿，他們什么都做得出來。當年，蚩的確消失了，可所有人都被蒙騙了，十幾個優秀工作者用永遠的迷失才換來了短暫的和平。誰曾想到，十一年后，蚩卷土重來，他們的犧牲付之一炬。”

三人坐在一起，面若冰霜，真相完全壓垮了他們，原來父輩們抱著必死的決心去往夢境世界，為了他人的安危，他們甘愿拋棄自己的家庭，毅然決然地慷慨赴死。可是研究院呢？他們用不完善的儀器殺害了十幾個人，這樣一來，如果成功殺死蚩，功名會是第一批人自己的，若是失敗了，反正第二批的所有人都回不來了，就當他們拼死決斗、光榮犧牲，即使任務失敗也能給研究院增光添彩，免受輿論侵擾。

“那'紀錄片'呢？為什么要掩蓋真相，而說這只是一場意外？”姜旭川握緊拳頭看著老人。

“對不起，孩子們。對不起。我們不可能把真相告訴他們的親人，不可能讓他們知道是我們一手將你們的父親送上絕路，這是為了國家科學研究院的名譽著想。”

“名譽！名譽！去他媽的名譽！”姜旭川火冒三丈，站起來，就要把手邊的東西往老人的方向砸，陳婭和白楓急忙起身攔住了他。

姜旭川氣得渾身發抖，那個老人被嚇得一個趔趄，往后退了幾步。

“你們他媽的跟怪物有什么區別！你們這群卑鄙無恥的人！你們怎么不自己參與實驗？！又憑什么自作主張植入芯片，毀掉我們的一生！”

陳婭和白楓也站起來，冷冷地看著面容蒼老丑陋的老人。幾人不再愿意留在這個惡心的地方，轉身就走，不顧老人跟在后面苦苦哀求他們原諒自己，好讓他在大限已至的時候能夠沒有遺憾地離開人世。

姜旭川回過頭來沖著他吼道“不可能。你必定要帶著悔恨離開人世，我們永遠永遠不會原諒你們所做的一切！”

老人聽了，停住了腳步站在研究院中央，老淚縱橫，然后他崩潰地跪坐在地上，瘦小的身體縮成一團。一陣風吹來，他單薄的衣衫就好像研究院里掛著的錦旗，風沒有停，吹拂著，替一個驚天的秘密揭開蒙在它上面的金燦燦的光輝與榮耀，露出丑惡的本質。

“怎么會這樣？”白楓煩躁地踩著路邊金黃色的銀杏葉，陳婭和姜旭川則是沉默不語。

秋天的風溫和而不刺骨，陳婭想起去年初秋開始的那個時候，她和母親走在東湖路上，感受著爍火流金之際忽至的習習涼風，遠離盛夏的灼熱，眼前的一切事物似乎都變得清麗而明朗。

而現在，同樣的路，同樣的銀杏葉，卻是今時不同往日。因為夢境怪物重新出現的事，學校全部停課，陳婭卻還是能經常接到祁陽的電話，無非是噓寒問暖之類的無關緊要的事，一開始陳婭還不怎么愿意聽電話里祁陽的絮絮叨叨，時間久了，她也會跟祁陽隨便掰扯幾句，總算聊勝于無。

幾人更加焦急地等待再一次進入夢境。

這一夜，陳婭又失眠了，凌晨三點多起夜，去了一趟衛生間，回到床上才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她的眼前終于出現了熟悉的場景。還是之前的那個實驗室，還沒有被怪物破壞之前的實驗室。她探出頭去，走廊里依舊漆黑一片，她低聲喊了一句“姜旭川，白楓。”

兩邊的走廊里各傳來一聲回應。姜旭川和白楓跟著陳婭回到實驗室。狹小空間里的培養艙仍然擠擠挨挨擺在中央，幾人摸不著頭腦地轉悠了好幾圈。

“那我們該怎么去蚩的世界？”白楓撓了撓頭，道。

陳婭示意她安靜點，然后走到一個培養艙旁邊，推開艙門。幾人看到培養艙里的景象，立刻就呆住了。

“他......他們人呢？”

姜旭川和白楓也打開了身側的培養艙，依舊是空無一人，只有平滑的淺藍色培養液。沉默了一會兒，姜旭川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道，

“對了，我們應該是來到了父親還沒有躺進培養艙里的時空。第二次實驗還沒有開始。”

“那我們......”白楓聽得頭大，說話都開始結巴了。

“我們要啟動夢境連接儀，進入培養艙，到達爸爸他們去過的那個世界。”陳婭用手輕輕戳了一下培養艙里的東西，指甲縫里瞬間涌入了一些冰涼的液體。

“是的，如果失敗了，我們就只能再找合適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