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婭聽完白楓講的這個故事沉思了很久，她總覺得故事里的人有些熟悉。

“大巴車，列車……瞎子？車上的瞎子？”陳婭突然一拍大腿，對白楓說，“你之前還沒有進入夢境世界，所以你不知道，我們的第一個夢境，是在列車上，當時……列車上坐著很多'人'，姜旭川告訴我，它們都是瞎子。”

“楊秋嵐跟你是什么關系？”

白楓想了想，道，“是我姐的一個朋友。她把這一切都講給我姐聽，然后我姐又講給我聽。不過這事情已經過去四年多了，是那天我姐和我媽聊天的時候我在一旁聽到了，才纏著她講給我聽的。”

“對了，陳婭，我還有好幾個細節沒太聽懂。”白楓滿臉困惑地摸了摸腦袋，道，“比如，林笙和季柯凡到底死了沒有？”

“七月份他們就死了，只不過因為某種特殊原因又'回來了'，這才和楊秋嵐一起再去了一次凌峰山。”

“那活體祭祀？”

“是真的，我剛剛搜索過，永生村慘案現在在手機上還能夠查到。”

“林笙的日記本是怎么回事？”

陳婭抿著嘴唇思考了一會兒，然后道，“我這么跟你說吧，楊秋嵐第一次看見林笙寫日記時其實不在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中，她看到的是另一個時空的林笙，那個日記本當時還是新的，后來楊秋嵐夢里的林笙就是七月份已經死亡的林笙以不可名狀的形態重新回到永生村的模樣，看到的日記本就是現在我們所處這個時空的日記本，已經破舊，連本皮都已經碎裂到看不出原先的樣子了。”

“楊秋嵐的夢是真的發生了？”

“不，不能這樣說，楊秋嵐看到的林笙不是真的，那只是殘留在各個地方的影像。比方說，村子里的人說林笙和季柯凡有些眼熟，這是因為七月份他們倆上山前來到過守山村，但村子里每天外來人很多，所以那些人并沒有記得很清楚，只是覺得十分眼熟罷了。而且，楊秋嵐在夢里看到的活人祭祀場面其實是林笙七月份在永生村看到的，這大概也是林笙和季柯凡慘死的原因：破壞了冤魂的祭祀活動吧。”

白楓聽得稀里糊涂，又問，“那為什么最后楊秋嵐在馬大嫂家里找到了一本破舊的日記本？”

“那也不是真的，楊秋嵐不是說過了嗎？她回到家以后，發現手機里原先錄入的林笙和季柯凡的手機號全部消失了，這證明此前的一切都并非真實發生，所以日記本只是她內心恐懼的投射。”

白楓理清邏輯后，總算聽明白了，道，“婭婭，果然還是你厲害。”

“但這一切只能說是大膽的猜想，并不一定是真相。我們也不可能再去打擾楊秋嵐，她好不容易從陰影里走出來……”

“不，楊秋嵐精神早就出問題了。我姐跟我說，她回來之后只跟身邊特別熟悉的人講了這個故事，后來精神狀態就開始變得越來越不對勁……現在，她們已經不聯系了。”

兩人坐在餐廳里，陳婭依舊喝著土豆濃湯，白楓點了一份意大利肉醬面和提拉米蘇，但現在她們都吃得索然無味。

“白楓。”沉默了許久，陳婭又開口道，“你說，這會不會與蚩有關系？畢竟夢境世界是它創造的？它又是如何知曉現實世界中發生的這樁慘案呢？”

“可是姜旭川……他們已經死了啊。我們親眼看著夢境世界崩塌的。”

姜旭川離開后，這個名字成了她們談話中的禁忌，白楓不愿意讓陳婭難過，便很少提起。平靜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沒想到，楊秋嵐的故事又將要在她們的生活中掀起巨大波瀾。

濃稠的湯在白瓷碗里隨著小湯匙攪動緩慢形成一個漩渦，像是有一種莫名的吸力將陳婭的目光牢牢鎖在里面，帶她進入剝離表層之后的黑暗深淵。

“我是說，蚩會不會沒有死？人總是有先入為主的習慣。我們此前對蚩的存在形態一無所知，后來得知它是姜旭川的父親，他父親是科學研究院最初實驗的失敗產物。但我一直認為，蚩不會憑空出現。這就要考慮到一個先后問題。假設是姜旭川的父親幻化為蚩，那他只可能創造出'谷底森林'，而絕對不會有機會知道現實世界從現在開始算起四年前發生的慘案，然后在短時間內編織出一個夢境世界來。”

白楓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所以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蚩先存在，姜旭川的父親……可是不對啊，這還是說不通。其實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么蚩重現是在十幾年后？”

陳婭也搖了搖頭，這的確是非常晦澀難猜的事情。她當初想過，蚩一直都存在，處于人類認知之外的世界，并有著操控夢境的能力。但姜旭川父親的出現，推翻了她先前的所有理論。即使這樣，陳婭依然覺得姜旭川的父親只可能碰巧困在了蚩的身體里，掙扎了很多年后，才蘇醒，獲得控制蚩的身體的能力，開始殺人，為了能夠離開夢境世界瘋狂“捕獵”。

那就說明，十幾年前進入夢境殺人的“蚩”并不是姜旭川父親，而是當初的實驗意外喚醒的另一維度的生物，它將姜旭川的父親桎梏在體內，造成了姜旭川父親就是“蚩”的假象。

陳婭把所有的猜想都告訴了白楓，兩人一下子就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下周末，我去一趟凌峰山。”陳婭糾結了很久以后，還是說了出來。

白楓剛要阻止她，就被陳婭駁回了。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陳婭的眼眶突然變得殷紅，淚水霎時決了堤，她道，“白楓，這是我的心魔。這不僅與姜旭川有關……如果我就這樣，喏，像現在這樣平穩地生活著，裝作那些事情從沒發生過的話，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好過。”

周圍的氣溫好像降至冰點，陳婭看著白楓，一時無話，她抹掉眼淚站起身去前臺付了費，回來以后就準備背上包離開。

這時，白楓突然揪住她的衣服，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嘆了口氣，道，

“我陪你去。真的，兩個人共同涉險總好過一個人孤身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