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高府的門前就停下了數頂小轎,從轎上下來的,都是平城里名門望族家的小娘子,指名要見高蘇西。
姚氏和崔氏都覺得莫名奇妙,將這些小娘子迎進府中,讓仆人把高蘇西帶過來。
高蘇西還睡得迷迷糊糊,被小倩從床上拉了起來,大聲地叫道:“女郎,不好啦,您昨日教給她們梳的發髻,在平城都傳開啦!”
“傳開了又怎么了!吵死了!”高蘇西又躺睡回了床上,才不管那么多。
“有幾個官員府中的小娘子都來了,一定要你教她們的侍女呢!您快起來吧!”小倩又喊道。
高蘇西才不管那么多三七二十一,把被子蓋過了頭,再去會周公。
哪知小倩把被子一掀,實實在在地把她扯了起來,喊道:“女郎,您快起來吧,那些小娘子的父親,都是比郎主更大的官職,阿家和娘子在前廳都招待著呢,求您了!”
高蘇西聽見小倩似乎帶著哭腔來叫她,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好,等她們都走了,我就讓嫂嫂給您漲工錢,看在你這么為我高家著想。”
小倩以為她又生氣了,真的哭了出來:“別啊,女郎啊,小倩跟了您這么久,您可別在娘子面前……”
“好啦,我說笑的啦,拿衣裳來吧!”高蘇西打了個哈欠,坐在床邊不想動。
唉,如果不是這樣穿越,自己還睡在席夢思上呢,這床睡得腰都疼了。
當高蘇西和小倩急步趕到前廳的時候,還沒進門,就已經被里面此起彼伏的小姐姐們的嬉笑聲給震得耳鳴。
她最怕這種聲音,以前在工作室的時候,明令禁止不許大聲說笑,不然就要扣工資了。
小倩給她推了門,這些打扮精致,穿著得體的女郎們都停下了嘴,紛紛站了起來。
姚氏給她一圈介紹下來,她硬是沒記住誰是誰,就好像前世玩的連連看一樣。
帶頭的那個,正是昨日她在蔣少游府里見過的李沖的第二個女兒,名叫李伸王。
嗯,這個名字很特別,我記住你了,高蘇西想。
正當她出神之際,伸王喚道:“蘇西,昨日你府上的那個小侍女外出采辦的時候,被我侍女看見了,她頭上的發髻,就是你現在頭上梳的這個是嗎?”
高蘇西點頭稱是。
伸王走近她的身邊,伸出了手,端著發髻看了又看,羨慕地說道:“真好看,雖然蘇西妹妹現在沒給它做什么裝飾,如若再插上幾支珠簪,想必更好看。”
“回小娘子的話,這叫朝云近香髻。”高蘇西道。
“喲,這名字好聽,是不是啊,你們說說看?”伸王起哄道。
眾女子附和道:“對對,這發髻不僅好看,連名字都脫俗呢!”
高蘇西早在房中就問了小倩,府里來了多少小娘子,便讓她備好了櫛篦、小桌,還有一干小點心,讓仆從在堂下一一擺好,說道:“今日小娘子們過府,想必都是沖著這‘朝云近香髻’而來,那么,都坐下吧。”
大家來之前,都聽說過這個高府小娘子并不是一個好相處的女子,不僅淘氣,女紅也不做,雖生在書香門第,但絲毫不繼承父兄的絲毫文采,還經常穿著胡服胡靴,大搖大擺地出入城門。
如今她卻對眾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小娘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想坐下去的動作。
還是李伸王先動了,走到最前面的桌子前,提起裙擺,坐了下去,她道:“都說蘇西的手藝不錯,今日過府來就是想看看傳聞真假,來吧,蘇西,我先來!”
不一會兒,李伸王的飄飄長發就已經在高蘇西的巧手下,被盤了起來,她的頭發細軟扁塌,高蘇西還是想了辦法讓發髻穩穩地固定在了頭頂上,再插上她帶來的珠釵,頓時讓一個具有高雅氣質、溫婉動人的女子顯現在眼前。
高蘇西將鏡子放在李伸王的面前,她看后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蘇西,你……你這雙巧手,我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發髻,咦,怎么和你昨日教她們的不同?”
“侍女有侍女的梳法,主子有主子的梳法,要是都一樣,怎么能讓人分得清楚呢?”高蘇西輕手將櫛篦放在梳臺上,再給她拾掇了一些碎發,分在了兩耳邊上。
李伸王顯然對高蘇西的這番話很受用,她點頭道:“對對,蘇西這話說得在理!”
高蘇西照著各府的小娘子們的氣質、樣貌,都設計出來和李伸王有區別的發髻,又一一教了她們的貼身侍女,整整忙了一個上午。
送走了一堆女眷,高蘇西累得癱在了椅上。
高聰知道小娘子們都走了,才過來前廳,看見寶貝女兒累壞了,心疼的要死,對姚氏道:“你也是的,自己女兒就不是寶了嗎?看把她累的!”
姚氏正想辯解,崔氏懂事地道:“大人公不要生氣,是新婦的不對,想著這些小娘子們府上都是名門,不敢得罪,所以……所以就沒加拒絕,都讓她們進府里來了。”
高蘇西似乎拖著沙啞的聲音說道:“阿耶,別怪阿娘和嫂嫂,反正在府里也沒什么事做,這樣也好呀,您看,就打發一個上午了。”
“說什么話,以后可不許這樣了,她們如果再來,就說蘇西病了,大夫交代了不能見客!”高聰扶起蘇西,讓小倩把她帶回閨房里去。
蘇西回房后,又一頭倒進了床榻上,繼續做著白日夢。
這次的夢里,她的導師王千馳來“拜訪”她了。
“教授,您可來了,我,我竟然穿越了,您最喜歡的那個朝代,我……我親眼看到了!”
“Shirely?不對,你是在醫院啊,什么穿越,什么朝代?”
“什么醫院,我不是醒過來了嗎?醒來后我發現自己到了北魏呀!我現在就是在北魏的首都平城,我還見到了蔣少游、李沖……我……”
高蘇西又被搖醒,小倩又在她耳邊輕喚著:“小娘子,盧府來人了!你快醒醒!盧府遣了媒婆來納采啦!”
“什么?媒婆?”高蘇西一躍而起,穿了鞋,拉著小倩就往外跑。
一主一仆靜悄悄地趴在了堂房邊上,蘇西掂起腳尖就往內張望,只見案上有用皂色布囊包裹的一幅卷軸,用白繩纏繞,上面寫上“太常卿盧君大門下封”,另一幅卷軸的外面則無寫任何文字。
蘇西低聲對小倩問道:“那兩卷是什么?”
“一卷是納采禮版,一卷是納采要交給女家的彩禮清單呀!”小倩道。
噢,原來是這樣,那院子時的那一堆東西,都是那清單上的東西了吧?
不嫌事大的蘇西又跑到了那一堆彩禮中,東找找,西看看,實打實的一個好奇寶寶。
小倩看見主子如此動作,嚇壞了,抓住了她想要掀開裝著大雁籠子的手,低聲喊道:“小娘子,您可不要亂動了啦,納采禮過后,就得問名和納吉了,您還這般……”
“然后呢?問名和納吉之后呢?我就得嫁了?”蘇西突然停住了自己的手,扭問對小倩問道。
“對,如果這兩樣都沒有問題,您就得嫁給盧府的那個儒生了。”小倩掩著嘴笑道。
高蘇西突然一個激靈,甩下了小倩,一溜煙兒地跑了沒影。
小倩呆站在了原地,好一會兒才醒過來,趕忙跟著她的方向跑去,哪知這小娘子腿上似裝了馬車輪子,尋了整個府里,都沒有找到。
不用說,這蘇西又跑去了蔣中書那里去了吧?
小倩無可奈何,只得讓林意追了去。
高蘇西到了蔣少游的府前,門半掩著,她剛想推門,那個稚童瞅見了她,跑了過來,小手指豎在了嘴邊上,說:“噓!順陽侯在里面呢!”
“哪個順陽侯?”
“秘書令李沖呀!”
“噢?主上賜爵了?”
“今日的事,我剛才偷聽了一會,說是今日太后和主上都贊賞順陽侯的功績,就賜爵了呀!”
“你這小機靈鬼!”高蘇西輕拍了他的頭,說道。
她又趴在了窗前,偷聽墻腳。
李沖對蔣少游道:“建言,今日我在殿上,與咸陽郡公一齊為你作證,你雖出身云中,兵籍尚在云中,但出身卻是青州蔣氏,份屬青州貴族一門,而且你舅父乃前文宣公崔光,如若戶籍還在云中,對你實屬無益。”
“所以今日,太后和主上都交代于我,讓你脫籍入仕,明日將任你為將作大匠,建言啊,你以后可要好好為朝廷效力!”
高蘇西看見蔣少游的眼里,溢滿了淚珠子,在那一剎那,她想沖進去給他一個擁抱,給他揩干淚水。
“嘩啦”一聲,高蘇西不小心踩到了蔣少游隨處擺放的建筑木料。
“該死!”她輕道一聲,剛抬頭,一雙熟悉的大手對她伸了過來。
她換了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對蔣少游說道:“建言哥哥!”
李沖也被這個聲音嚇到,出門一看,是個小娘子,嗯?怎么和昨日的那個小郎如此相像?
蔣少游知道瞞不過,拉起了高蘇西,對李沖作楫道:“叔父,這是僧智兄的小娘子,名喚高蘇西。”
“哦,我知道你,今日我的二女伸王是不是到你府上去了?”李沖笑道。
“回順陽侯的話,是的。”高蘇西道。
李沖仔細地打量起這小娘子,說道:“嗯,她昨日在府里就嚷嚷著今日要去找你,說是要學著梳個什么發髻,看來,是找對人了?”
蔣少游把李沖送出了府,剛轉身,被高蘇西堵了個正著。
他拉著她想回屋里去說話,但蘇西仍站著不動,表情嚴肅。
蔣少游笑著問她:“怎么了?”
“建言哥哥,我問你,既然你已脫籍入仕,那么,你可以到我阿耶那里提親了是嗎?”
“你……你說的是什么胡話?”
“建言哥哥,如果你不來,我就要嫁入盧府了,你,你一直以來,不是都說要護我周全的嗎?怎么,現在不算數了?”
“蘇西,建言哥哥沒有那個本事。”
“不,我說你有你就有,如果不是嫁給你,我寧愿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