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蘇西“啪”的把碗摔到了地上,躲在了蔣少游的身后。
二哥高叔山看見此幕,本來就焦急的心更是被添了一把柴,大步跨過蔣少游的身后,像拎小貓一樣,把妹妹拎了出來,高蘇西只得縮著脖子,任由二哥處置。
蔣少游心疼她,道:“彥甫,不必如此。”
“建言兄,我一會再和你說。”高叔山“拎”著妹妹出了門,東亭還站在門外,似乎有點看熱鬧的意味。
蘇西對哥哥求饒道:“阿兄,好阿兄,您快把我放下來,疼!”
“疼?你還知道疼?你自己這樣跑出來,阿娘的心疼你有顧及嗎?要是給阿耶知道了你……你這樣跟著建言兄跑來了武州,你……你可是把父輩們的情誼都毀了,你想過了嗎!”高叔山指著妹妹的鼻子,怒吼道。
蘇西抽噎著鼻子,道:“我……我只是在家里呆得悶了,阿兄你也知道我天性如此,腳不沾地的……阿兄,您就讓我再玩會?玩膩了,我自會回去,武州離平城又不是很遠,您看,我一早出來,晚上就到了……”
“你!阿娘都被你氣得躺床上了,你還想著玩膩了再回去?”高叔山真的是被妹妹氣壞了,抬起了手就想呼過去。
蔣少游倚在門上,和東亭站在了一起,看著兩兄妹在吵架。
東亭看見高叔山抬手,扭頭對蔣少游道:“蔣中書,您把這個小娘子帶來的時候,沒有和她家人說嗎?”
“說了又如何,即使高府把她封得嚴實,她還是會逃出來,本性就是這樣。”說罷,蔣少游的嘴角已經揚起,東亭看得甚是羨慕。
高叔山始終沒有給妹妹呼過去一掌,只是輕輕地把手放在了她那已散落在肩的頭發上,道:“蘇西,阿娘要我前來,雖然說了不強求你回平城,但是……”。
“但是什么?”蘇西抬起頭,閃亮的大眼晴發出了如星星般的光彩。
高叔山沒有回她的話,轉身走向了蔣少游。
蔣少游知道他要說些什么,對東亭道:“東亭,今晚怕是蘇西得去你府上過一晚了。”
東亭這才仔細看清楚了高叔山的樣貌,蘇西是一個美人胚子,這個哥哥的樣子也不輸妹妹,美髯鳳目,雙目如潭,魁梧軒昂。
高叔山對蔣少游作楫道:“建言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彥甫,今晚你就留下來,在敝屋住一晚,明日再回,這平城到武州一路,晚上趕路不安全。”蔣少游道。
高叔山看了一眼站在隔壁的東亭,突然怔住了,結結巴巴地道:“見……見過小娘子,剛才……剛才彥甫失禮了。“
東亭反而落落大方地道:“無礙,高郎也是尋妹心切,我叫東亭。”
“東亭是武州尹劉咸進之女,彥甫,來,進屋說話!”蔣少游道。
蘇西巴巴地想跟著進屋,被蔣少游攔了下來,他道:“蘇西,今晚你阿兄要在我這留宿一晚,所以你跟著東亭回武州府尹。”
蘇西嘟著嘴,搖頭不樂意,蔣少游把她拉近自己身邊,道:“如果你想留下來,就得聽我的,怎樣?”
東亭喚過那送蘇西來的馬夫,牽了馬車,在車上道:“蘇西,上車吧!”
蔣少游朝車內的兩位美人兒作了一楫,轉身回了屋,蘇西生氣地把簾子翻了下來,坐在了一旁生悶氣。
好在從蔣少游住的地方離武州府尹不遠,兩個女子的尷尬也沒有持續了多久。
東亭帶著蘇西進了自己的閨房,道:“我有一個姐姐,未嫁之前都是和我一齊住,這是她以前的床,床褥我已喚人換了,你將就一晚吧!”
蘇西“嗯”的一聲,算是回了她的話,自己在房里轉悠。
那幅她撕碎的仕女圖,被完完整地張貼了后掛在了房中央,蘇西走近了它,道:“這畫,怎么還會在這里?”
東亭聽不明白,也走了過來,問:“蘇西,你見過它?”
“何止見過,它還是……”蘇西突然覺得不能說是自己出于妒忌把它撕碎的,繼而閉了嘴。
東亭沒有繼續追問,眼里的目光柔和,手輕撫著那撕痕,道:“我認識蔣中書之時,知道他善書畫,便央求了他給我畫了它,待他將畫好之際,不知是誰卻把它撕碎了。”
“蔣中書告訴我的時候,我舍不得如此好畫就此舍棄,便讓他帶了回來,我才給粘好,才掛了起來。”
“哦,畫得真好,和你一模一樣。”蘇西心里原來就不高興,聽得東亭如此對蔣少游情意綿綿的話,更堵氣了。
她睡在了床上,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東亭問道:“蘇西,你是認床了嗎?”
蘇西沒有回答,轉過了身子,透過帳幔,端詳起了那幅畫。
高叔山自顧自地倒上了酒,一飲而盡,蔣少游只得再給他續上一杯,突然,高叔山抓住了他的手,道:“建言兄,你對蘇西,是不是早已有了情愫?”
“此話怎講?”蔣少游不知姚氏是如何讓高叔山帶話,想著先探探他的底。
“建言兄,我敬你是我兄長,所以才如此直截了當的問你。你也知道蘇西一直都對你甚是不一般,連我和阿兄都嫉妒。”高叔山說完了這話,自己都笑了。
所謂“一笑泯恩仇”,就是這意思了吧?
高叔山繼續道:“阿娘也知道蘇西不會跟我回去,但是臨出發前,她要我給你帶話,我想,也是我們全家人對你的要求。”
蔣少游道:“建言自當銘記于心。”
“我們都是習禮之人,孔孟之道你我均熟諳于心,女子清貞是她出嫁立身之本,阿娘知道蘇西的本性,就是一只兔子轉世一般,哪里肯困在那方寸之地?”
“她現在跟著你來了武州,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了出去,瓜田李下,不免會遭人垢病,建言兄,您是大方之家,阿奴望您三思……”高叔山說罷這話,起身對蔣少游作了深深一楫。
蔣少游何嘗不知高府所擔心的事?昨晚蘇西硬要和他一起回武州之時,他讓稚童傳信于東亭,讓劉父替其在自己居住的屋子隔壁,再置辦一間小屋,以供蘇西居住。
蔣少游帶著高叔山來到那間小屋門前,他道:“彥甫,建言還是知禮之人,你看,我與蘇西并不會如你所說那般,我也做不出毀她清譽之事,但是我還煩請你回府后,和姚娘子還有僧智兄說,我蔣少游此生,雖然出身平齊戶,蒙主上賞識脫籍入仕,但蘇西,我非她不娶。”
高叔山其實心里清楚,私訂終生這個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在自己的妹妹與蔣少游之間,已經成了兩人的共識,而現在的他,又能做些什么?
高蘇西整晚沒睡,眼里血絲滿布,眼圈下繞著半環黑圈,自己起了床,隨意盤了發髻,叫醒了東亭。
東亭看著她的模樣,道:“蘇西,你昨晚是認床沒睡著嗎?我聽得你來回的翻身……”
“東亭,我得去建言哥哥那,我阿兄昨晚不知怎的和他談得,我哪里睡得著,快,你快帶我去!”蘇西焦急不已,以高叔山的性格,如果和蔣少游打起來,真不敢想象。
“阿兄,阿兄!”蘇西跳下馬車,對著蔣少游的屋子就喊道。
院里的蔣少游開了門,抱住了撞進來的蘇西,他道:“別急,他怕你阿娘擔心,彥甫一早就回去了。”
蘇西踮起了腳尖,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臉,又抓起手左右翻看,還把衣袖給拉了上去,蔣少游問道:“蘇西,你怎么了?”
還好,沒有一點傷痕,蘇西嫣然一笑:“我還以為你們會為了我打架。”
“打架?為什么?我和你阿兄還不至于如此粗魯。”蔣少游拉著她進了門,卻看見身后不遠處站著的東亭。
“東亭,來,我做了早飯,一起來!”蔣少游道。
這個場合里,哪里會有自己的位置?東亭心里想著,微微一笑,搖搖頭道:“不了,東亭要回去了,不然阿娘會怪我了。”
用完了早飯,蘇西從包裹里拿出了一套男子衣裳,對他道:“建言哥哥,哪里方便我去換身衣裳?”
“換衣裳作甚?”蔣少游不解道。
當蘇西被蔣少游帶至武州山的那雄偉石窟前的時候,她還是被震驚得目瞪口呆。
武州石窟,即是我們所稱的“云岡石窟”,被稱作“云岡”,還是明代的事情,現在是國家5A景區,但是因為大同(即平城)的氣候和世人的盜取,已經被破壞得很嚴重,尤其是那佛像上的眼珠,傳說都是夜明珠所鑲嵌,所以現在看到的佛像,都變成了“有眼無珠”。
齊雪記得教授說過:“莫高窟是保護最完善的,主要欣賞的是壁畫;龍門石窟是孝文亭遷都洛陽后,皇家延續云岡重新開鑿的,但在在精美程度上,遠不如云岡;云岡才是集雕刻藝術和壁畫于一身的文化遺產……”
想起了前世,蘇西瞬間淚如泉涌,她也不知自己的那個傾盡心血的《洛陽賦》,剽竊過云的韓鋒是不是已經上演成功;疼愛自己的姨媽也不知怎樣了,她身體也不好……
想著想著,她跪在了白佛爺洞前,雙手合十,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