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你快趁熱把這碗紅棗蓮子羹喝了,這些日子你眼看著輕減了不少,是娘身子不爭氣,本該日日來照料的,這一病又怠慢了。”孫氏握著米小喬的手滿眼疼惜地對她說著話,眼看著眼淚又要止不住了,一旁的梅香趕忙上前遞來絲帕。
“五小姐,您還是趕緊喝下吧,這羹湯可是我們姨娘親自盯著在文火上燉了兩個時辰,待紅棗煮爛了又將棗核撿出來加了蜜糖溫好了,這才帶著我端過來的,您瞧瞧姨娘這眼睛,都熬出血絲了,她對您啊,可是牽腸掛肚的,您一日不好她便一日不能安寢。”
孫氏輕嘆一口氣打斷了梅香,“你這丫頭就是嘴快,靈兒你莫聽她的,我見著靈兒如今面色紅潤,活靈活現的,我這病呀,已然去了大半了。”
米小喬看著面前這碗熱氣騰騰的紅棗蓮子羹,香甜的氣味緩緩流入鼻息,一陣溫暖的感動不由地涌上心頭。她不禁聯想起自己并不如意的身世,一個嗜賭成性的父親,一個軟弱無力的母親。而她小時候每次見到的父親,都是那個在外欠下賭資回家討要錢財的惡魔,母親為了不挨打,只能不停的變賣家中物件來換取一點微薄的錢財供養父親。直到家徒四壁賣無可賣,父親的棍棒責罵終于還是落在了她的身上,忍無可忍的母親,那個世人眼中軟弱可欺的可憐女人,最終卻做出了讓所有人都跌破眼鏡的可怕的事情。
那年,米小喬只有五歲,她不知道家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只知道,爸爸吃過媽媽做的飯就睡著了,媽媽跟著警察叔叔走了,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坐上了會轟轟作響的大汽車,在那個被叫做福利院的地方,她有肉吃,有新衣服穿,沒有人打罵她,她可以做著穿上花裙子跳舞的美夢。直到18歲那年母親刑滿釋放回了老家,她也在好心的“筑夢人”叔叔的資助下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大學,她從福利院出來一邊打工一邊讀書,雖然生活十分不易,但她卻沒有放棄自己的夢想,在不斷的努力之下成為了一名插畫師,她一點點讓自己的世界變成了彩色的。可是,記憶中卻真的不曾有過這樣的溫暖瞬間,沒有人會為了給她煮一碗湯而費盡心力,眼前這個憔悴的女人不過就是個疼愛女兒的母親,既然玉墜丟了,那個荷花潭又遙不可及,她不如就此任命,坐實了這個喬家五小姐未嘗不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靈兒?靈兒,你可是想起了什么?為何突然哭泣?”孫氏輕柔地摸摸她的頭,忙用絲帕幫她擦干眼淚。
米小喬猛然回神,使勁兒吸了吸鼻子,破涕為笑,“沒事兒,我聞著這碗湯實在太香甜了,謝謝娘,您受累了。”
“呵呵,這個傻孩子,娘只生了你一個女兒,雖有太多事做不得主,但這吃食還是少不了的,你若愛吃娘便日日來給你送。”
“嗯嗯,真好吃!太好吃了。”米小喬雙手捧起溫熱的羹湯大口大口埋頭吃起來,這大概是她吃過的最甜的蓮子羹了,即便活著眼淚也還是甜的。
“你慢些吃,這吃相若是叫你爹瞧了去,定要責備你不知儀了。”
“他現在又不在這里,我不管,我娘做的湯好喝,我就要大口大口地喝。”
“五小姐不急,喝完了,盅里還有呢。”
“嗯嗯,我還要,謝謝梅香。”
“快,梅香,再給靈兒盛一碗。”
“哎,還熱著,五小姐快吃。”
看著米小喬吃得有滋有味,孫氏真是喜笑顏開,就連頭疾也仿佛好了幾分,不知不覺就待到了入夜時分。
“娘,我看您是乏了,早些回去歇著吧,反正我都好了,您什么時候想來都行,再說三月很快就過去了,到時候我去看您。”
“這天色是晚了,那娘回去了,你也早些睡下吧,我聽淵兒說你近來喜愛在屋頂上坐著,夜里甚是寒涼,坐在那上面容易受潮,你可萬不可再去了。”
“嗯,好,我知道了,我送您出去。”
“誒,好。”
“春草,快,點燈。”
“嗯,四姨娘您這邊走,我幫您掌燈。”
送走了四姨娘,米小喬躺在床上徹夜難眠,腦海中不斷出現一些她來時在地鐵上遇見算命先生的畫面,想得她心煩意亂,索性披了外衣又翻身爬上了屋頂。
“呵呵,真涼快呀!好多星星,這里的天氣就是好,我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看過這么多星星了。”米小喬優哉游哉地半躺在屋頂上斜斜地數著星星,絲絲裹著水汽的涼風輕拂臉頰,發絲輕揚,十分舒爽。
“靈兒,你果真沒死,那你為何不來見我?可是沒有看到信?”不遠處的漆黑街巷里,身穿夜行衣黑紗遮面的陸安正在目光炯炯地遙望著喬靈兒,而她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陸安便是春草口中多次提及的安公子,他在得知米小喬的死訊之后便留書出走,為的是在尊主面前嶄露頭角,以便穩固自己在紅門組織中的聲望,換取更多的資源與情報,好早日殺回越州替他唯一的知己,喬靈兒報仇。
正看得出神之際,另一個同他一樣裝束的男子像鬼魅一般突然閃現在他身后,一副輕佻的架勢倚靠在一旁矮墻上,輕蔑地從背后看著他,一開口,聲音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安,你可是親見了,我可有哄你?”
“哼!”陸安冷哼一聲,快步湊到他近前一手用力捏緊他的脖頸,壓低聲音狠狠地說,“你不許碰她!”
那人艱難地從齒縫里蹦出一句話,“你,你怕是,忘了你的身份!”
陸安收了手,后退一步,“你若敢在尊主耳邊多言一句……”
“你我是殺手!她爹是何人?你們如何在一起?我是在救你!”
“你大概忘了,殺手的第一個任務便是斷情絕愛,就連父母家人皆可拋之不顧,你救我?這話也不必再講,組織內部想要取而代之的人多之又多,你管好自己便好。”
“我不是為你,要想活下去,必須找一個比自己更強的人結成同盟,這樣你我才有活路。”
“我不需要結盟,往后不許跟著我,否則……”
“呵呵,你會來找我的。”殺手冷笑一聲飛身不見了。
陸安裹緊了袍子,坐在方才的矮墻上,目不轉睛地望著一臉無邪的喬靈兒,直到她被春草帶回房中,他才得空仰頭欣賞那漫天星河,每一顆都像她的明眸般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