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沐云
沐云一手支頤,怔怔地望著窗外。
窗外樓下喧嚷的鬧市,極遠處,隱隱可以望見張燈結彩的沐府。
沐云輕輕皺了皺眉:這有點太倉促了吧······
雖說他和唐雪慧相識已久,但關系甚為疏遠,見面也僅限于禮貌性的寒暄,但是約莫一個月前,薛家小姐剛剛去世,葬禮之后,唐雪慧叫住了他:“沐少俠。”
沐云回頭,淡淡道:“唐小姐,敢問在下可有為您效勞之處?”
唐雪慧猶自淚水盈眶,哽咽道:“少俠,聽說苒苒······湘洛仙子沒有死?不知少俠能否告知她······她現下如何?”
沐云本無意吐露他見過蔥苒,但這樣一個風姿綽約的美貌女子淚水盈盈地相詢,何況她關切和擔憂之情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他竟無法拒絕。
一路上唐雪慧和他聊得甚是開心,不時抿唇輕笑,頰上兩個深深的酒窩給她端莊秀麗的五官增添一抹天真可愛。
一路走一路談,唐雪慧順路去沐府拜見了沐王爺和王妃。她溫柔賢淑,八面玲瓏,兼之吐屬文雅,身份高貴,很快贏得眾人贊賞,不久沐府就和唐家敲定了婚事。
沐云心中卻矛盾極了,但有唐雪慧在身邊,他很難靜下心來理清頭緒,思緒紛亂,是蔥苒的明如秋水的星眸,還有還有一點點······柳憐玥充滿崇拜的怯生生的眼神,······不,柳憐玥很識相的自去鄉間獨住,她知道自己身份,高攀不上世家公子,她仿佛一只受驚的小鹿,總是悄無聲息地想躲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我怎么會想著那個歌姬?沐云自嘲的一笑······蔥苒······
唐雪慧總是嬌羞靦腆,沐王妃也經常夸她:“雪慧這孩子可真是嫻淑,云兒,你這樣胡鬧,人家雪慧肯嫁你,算是你好福氣!”
但沐云總覺得是她推動著他兩人的關系。沐云幾乎很難相信這樣一個名動京城的美人居然這么小鳥依人的黏著他,他陶醉在她溫軟的語氣,她明麗的容顏,還有她頰上圓圓的小酒窩中。明天,她就是他的新娘了。她,就是他的了。
只是說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沐云嘆了口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黑衣男子風度翩翩地走進了雅座,徑直往他對面一坐,笑道:“沐云老兄,好久不見啊。”
沐云也展顏笑道:“是啊,你可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黑衣男子面容英俊,眼神鋒銳,但神色間沒有往日的瀟灑和不羈,而微帶擔憂。
風劍清!
風劍清一愕:“我不是寫了‘謹遵臺命’嗎?莫非你未曾收到?”
沐云一臉茫然:“什么?我什么也沒收到啊!”
風劍清隨意道:“路上盜賊甚多,想來信鴿被他們攔截了吧。”
沐云點點頭:“多半是的······”
見沐云遲遲不肯開口,風劍清翹起二郎腿:“你找我多半沒好事,說吧,這回葫蘆里又賣的什么藥?”
沐云大笑:“這話真是!你找我就能有好事了?”風劍清一笑,沐云重又皺起眉道:“我想問問······如果你是我的話,明日成親,但是······但是你似乎······更在乎另一個女子,你會······”
風劍清當他開玩笑,也只苦笑道:“我?正邪殊途,我已不做室家之想,能護得她一生平安就是了。至于你,你開什么玩笑呢?門當戶對,郎才女貌,你小子還有什么想法不成?”
沐云重重嘆了口氣,風劍清才知道他是認真的,劍眉一挑,:“真有此事??那沐公子看上的是哪位佳人呀?”
沐云搖頭苦笑:“不說也罷,她······她,我現下都不知她在哪里,我明日便和雪妹成親,心上卻有別的女子,這可太對不住雪妹了······”
風劍清道:“那你當初怎生又這般著急定親呢?”
“這,”沐云怎好說唐雪慧讓他神魂顛倒呢,“家嚴欲定下這門親事,而且雪妹又待我這般好······”
風劍清好笑道:“我看你小子是花心,惦記著這許多女子,還都不愿放手!老實說,我覺得你惦記的另一個女子,她連去處都未曾告知你,對你多半沒有唐小姐那么好,何況你明日成親已成定局,你不如忘了她吧。”
沐云又搖了搖頭:“她不告訴我,多半是臨時有變故,她有她的苦衷啊······風劍清,那如果你處在我的境地,會怎么做呢?”
風劍清沉吟道:“······我當然會暫緩婚期,去找那個我真心相愛的女子,但是我浮萍浪子,了無牽掛,不似你聲名遠著,家有產業,還望你三思。”
沐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苦笑道:“也是,我沒法一時興起,說走就走,何況我也不能負了雪妹一片癡情。罷了,罷了,”他重重吁了口氣,展顏道:“多謝風兄了。”
風劍清一笑:“我可什么忙都沒能幫上呢,說來倒有一件事要求你。”
“咦,”沐云大笑,“你有事求我?來來來,風大教主但說不妨。”
風劍清斂容道:“我欲借你冷月長劍一用。”
沐云微微一怔,冷月長劍乃沐家之物,他心念一轉,已然明了:“你要去屠龍?這也太危險了,我稟明父王,召集人手,與你同去便了。”
“你明日成親,不好好陪新娘子,卻一心想著屠龍?”
沐云撇嘴苦笑,他微一沉吟,解下腰間長劍遞給風劍清:“拿去吧。”
風劍清微微一驚道:“如此神劍,又是你傳家之物,你······”
沐云漫不在乎道:“無妨,既是你要用,拿去便是了······何況這柄劍之所以還在我手中,還不是因為你嗎?”
風劍清心下感動,伸手在懷中摸索道:“這可不行,要不我將敝教令牌押于你?”
沐云笑了:“何必呢?”他笑容一僵,目光落在隨令牌帶出的一件晶瑩的物事上。
通體透明的冰笛。
炎炎夏日中,冰笛兀自不融,又如此純凈渾然,只可能······只可能是她的手筆······
“那是······”沐云勉強鎮定,強笑道,“那是什么?哪個女子送你的定情信物嗎?”
風劍清的目光也隨之落在冰笛上,淺笑道:“什么定情信物,不過她隨手揮灑,我碰巧收著罷了。”
沐云根本未曾注意令牌,道:“我可以看看嗎?”
“當然。”
什么“隨手揮灑”?冰笛入手并不覺冰涼刺骨,反而觸手生溫,但渾身感到清涼之意,熱暑全消。笛首刻著一首詩“皎潔西樓月未斜,笛聲廖亮入東家,卻令燈下裁衣婦,誤剪同心一半花”。字跡娟秀,但筆鋒也頗鋒銳,笛子收尾出一小截冰呈現云母的色澤質地。還有一個玉佩形的冰晶,以極細的冰絲為線,系在笛尾,冰絲柔韌纖細,束成精巧的結。
風劍清歪著頭,看著冰笛:“當時我只見她右手輕揮,后來才發現這冰笛竟如此精致。”
沐云深吸了一口氣,抬頭道:“我······我······不如你將這冰笛先留在我這兒?”
風劍清一怔,微覺不舍,隨即笑道:“當然可以。”
沐云輕輕吁了口氣,將冰笛收在懷中。
“咔”門開了,唐雪慧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口,臉上淡妝完美襯出她的美貌。
她看到了沐云,甜甜地笑了,頰上兩個深深的酒窩:“云哥!”
“這位公子是?”唐雪慧轉向風劍清。
沐云望向風劍清,意存詢問,不知該說他哪一個姓名。
風劍清優雅一欠身:“在下風劍清,見過嫂夫人。”
唐雪慧愕然,隨即斂衽道:“小女子這廂有禮了,見過風教主。”
風劍清道:“素聞唐小姐賢淑之名,今日一見,果是名下無虛。本當與賢夫婦共敘家常,怎奈在下尚有要事,先行告退,失禮之處,望嫂夫人海涵。”
沐云微顯失望,見他去意甚堅,不便強留,從桌上拿起佩劍,遞于他道:“好生保重。”
風劍清正欲接過,唐雪慧冷冷道:“且慢。”她轉向沐云,靜靜道:“云哥,冷月長劍乃家傳之物,你可稟明了父王?當不可隨意外借!風教主,請恕小女子無理,但沐府神劍,實非凡品,小女子既嫁與沐家,斷不可漠視家傳之寶,望教主莫怪。”
風劍清淡淡一笑,點頭道:“夫人說的在理。”
沐云微一皺眉:“雪妹,此事說來話長,我回頭與你解釋。”
唐雪慧道:“哦,那云哥是未曾稟明父王了。借劍之事不可如此倉促,教主有什么抵押之物嗎?”
風劍清和沐云眼光一觸,知他不愿提冰笛之事,只會讓唐雪慧徒增疑心,便道:“在下可將敝教令牌押與沐大哥。”
唐雪慧微笑點頭,見他將令牌遞給沐云,拿起了冷月長劍遞給他,甜甜笑道:“教主一路順風。”
風劍清一鞠:“多謝夫人。”他與沐云相互拍了拍肩膀,道聲:“大喜。”“保重。”不用再多說什么,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