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大人認為學習每日苦讀是為了什么？”
他不緊不慢道：“我記得，是為報效朝廷，維持國家制度，也為光宗耀祖。”
“當年我是這么說的吧？”
“難道小宋大人又有了新的見解？”
他低低笑道：“我現在為大理寺少卿，是對自己又有了新的規束。”
“凡所經案子，無愧于心。”
我笑道：“好一個無愧于心！望小宋大人不忘本心，平步青云。”
他頷首：“郡主慢走。”
我轉身看了一眼，見他急急的往后院走去。
如若學安宮不在京中，日日去聽學也是不錯的，三兩好友相伴，閑時郊外跑馬，暢意人生。
“阮阮，你怎的就拿這幾幅？”
“我就挑出了這幾幅。無事的。”
一行人還未走出到門口。身后傳來一道急急的聲音：“郡主！成元郡主請留步！”
我轉身，一華服少年跑至我身前，端的是好樣貌，只是眉眼間似是有些眼熟，他喘著氣道：“郡主，請留步。”
林奚上前道：“趙惠禹你做什么？”
他惴惴道：“行之兄別誤會，我只是有些事請教郡主。”
我皺眉看向林奚，他眼中有些嫌棄之情：“這是廉郡王府的世子。”
我淡淡瞟了那位喚作趙惠禹的少年，冷冷道：“不認識”
他急急上前，“刷”得一聲云帆抽出劍直指向他。眸中無一絲溫度，冷意森寒，我心中一沉，這神情竟和云一相差無二。
其他圍觀的學子皆后退一步，趙惠禹期期艾艾道：“我只是，只是有些事要問郡主。”
他的隨從緊緊的拉著他往后退。
林奚站我身前擋住我大聲道：“都說了不認識你，你趕緊走吧！”
蟬子見有些劍拔弩張，上前解圍：“惠禹兄別擾郡主了，否則今日你就是躺著出去，廉郡王也得咽下這口氣。”
轉身向外走去。
身后傳來大叫：“我什么時候要打架了？我真的是有事要問郡主。”
“世子快走吧。”
“對對，惠禹兄咱們還是快回吧。”
趙惠禹？那位廉郡王家的？
馬車慢慢的往回走，林奚遞過來一把堅果，我接下，看到云帆的臉上的還留著方才的三分神情，把手中的堅果放到他手里。
輕聲道：“你吃吧”他臉上終是有了一絲笑意。
“那位世子是什么樣的人？”
林奚聞言皺眉，嘟囔道：“不熟，想來也不是什么品節高尚之人。”
蟬子打岔：“行之別胡說，這位廉郡王府的世子和他父親一樣，待人溫和，溫潤儒雅，行事頗得勛貴贊賞。”
林奚突然拔高了聲音，隱隱有些激動：“你了解他嗎？就這么贊賞他？還以為你去軍中歷練有所成效，還不是別人說什么你就贊同什么？哪有一點自己的主見？”
蟬子臉一正：“林行之！你做什么？誰惹你了？”
林奚怒道：“你吼什么？”
“到底是誰在吼？”
眼看著又要起內戰，我撫了撫額，真是不怪蟬子，畢竟不是知情人。
我沖蟬子笑道：“蟬子別理他，他小時候估計被那位世子欺負過。”
林奚委屈嘀咕：“是我的錯嗎？”我瞪了他一眼，他悻悻閉嘴。
“阮阮的字畫能不能送我一幅？”
我看著放置一旁的字畫，點頭對蟬子道：“你拿吧。”
他隨手從中抽出了一幅，林奚急急道：“我也要拿”
他又看了蟬子一眼，一字一句道：“我回去再選，一一打開細選。”
眾人被他孩子氣的行為氣笑。蟬子也白他一眼，臉上卻并無不快。
送了蟬子回府后，林奚跟著我回了王府，一進府中，就急急扯我，
“你怎么護著蟬子？那趙惠禹可是廉郡王府的，剛才我都想打趙惠禹一頓。”
白箋抱著畫也不敢過來扯林奚，云帆只是笑笑大步往府里走去，只可憐了林一，手張著，臉上急的不知該如何。
我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先松手，他訕訕的撒了手。
我無奈道：“蟬子不知情，你怪他做什么？再說了，白芷并不想別人知道她的身份。”
“不知情也不能人云亦云吧，我爹都知道廉郡王只空有一副皮相，不可深交。”
“行了，畫你還要不要？”
“要，怎么不要？白箋都打開我選一幅。”
說著把廳中桌子上的東西讓人拿走，一一鋪開。我坐在一旁喝茶等他選完。
只聽見他在那嘀咕：“我選哪一副呢？不知道白英喜歡什么樣的？不過你畫的她應該都喜歡。”
我斂眉低低的看著地上，我不能解他現在心下之苦，只能陪著。
“阮阮要不你幫我選一張？”一共從太傅那拿回了八幅，三幅花草，四副山水，還有一副人物畫，蟬子拿走了一副，我驚的站起身來，以林奚的性子怎會不問那副人物畫？
快步走至桌子前，掃了一眼，果然，蟬子的手好準，桌子上只余了花草山水畫。
嘆了嘆，一時大意，未曾想到這些。
林奚見我這幅樣子，驚詫問道：“阮阮怎么了？哪有什么不對嗎？”
我苦笑：“沒有，突然想起一些事來。”
又細看了一遍。指著那副梵音山水圖：“你拿這個吧，白英很喜歡梵音山的。”
他小心拿起，緩緩卷起，笑道：“那我就拿這幅，回去讓人裱一下。”
我點點頭，交代林一這些天好好看著他，盡量不要來王府，他愣愣的聽著我細細交代，林一看我那么認真的表情，更加惶恐的點頭。
林奚走之前，眼中溢著水光，我理了理他的衣服，溫聲道：“白芷應該明日一早就到了，你在府中要聽你爹的話，也要相信我。”
他咬著唇點頭，拿著畫大步離去。
云帆緩步而出，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神情。
我伸手遞給他一塊隨身玉佩。“你悄悄去德惠郡王府一趟，請德惠老郡王明日務必進宮。”他接過腳點地而起，飛身踩著房頂離去。
“令與去東宮一趟，請太子哥哥明日巳時去昭陽殿，就說，就說我明日要帶著云帆見圣上。”
白箋隨我回了梧桐苑，坐在躺椅邊為我煮茶，低低道：“郡主，我有些害怕。”
“白箋別怕，有哥哥姐姐在前面。”
她哭腔道：“找到白英姐姐咱們就回清涼山吧？我不喜歡待在京中了。”我摸摸她的頭發，撫慰道：“等事情都解決了，咱們就走。”
“如果有意外，你去靖南侯府，林奚會照顧你的。”
她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搖著頭趴在我腿上，我拍拍她道：“我只是說如果，你白芷姐姐就要回來了，前幾日她回京我不敢讓她大查，生怕驚動了那人。”
“白箋一定要記得，要聽話，關鍵時刻更要聽話。”
她仰起頭：“郡主怕我誤事嗎？郡主放心，我會聽話的，一定不誤你的事。”
“好，白箋最聽話了。”
茶香四溢，卻品之苦澀。
剛要進入睡夢，“南星哥哥！”
我猛然驚醒，南星一身黑衣落入院中。我起身坐直，示意白箋先給他倒杯茶，南星急急喝了兩口。
“京中都找遍了，也沒有白英的消息，我又去了羽林衛舊友那里，探得了一點消息。”
他又道：“后宮有異常，不知白英是不是被困在那里？”
“什么異常？”
“羽林衛的兄弟說，后宮守衛比往日森嚴許多，他并不知是奉的誰的令，特別是廢后的冷宮。”
原來是在那么？
“后宮殿宇太多，你們不好查探，白芷應該明早就到，我們明日先做其他的，等著白芷查探再說。”他低頭稱是。
“明日你進宮帶上令長。”
夜間用過飯便坐在廊下，白箋拿了兩個個厚厚墊子也坐在了我身邊，囁囁道：“我今日，又看到小公爺了。”
我一愣，“哪里看到的？”
“郡主沒注意，就在學宮，那個什么廉郡王的世子攔著郡主的時候，我看見小公爺在遠處的樹下，我當時沒敢告訴郡主。”
我溫聲道：“白箋很喜歡小公爺嗎？”
她支吾道：“小公爺很好的。”
是啊，他是挺好的，可那又怎么樣呢？
“去睡吧”
剛起身，白芷大跨步而來，身后跟著五人。白箋一溜煙跑過去：“白芷姐姐怎么來的這樣快？郡主還說姐姐明日一早到呢？”
白芷含笑著道：“收到消息選了二十人立即就啟程了。這五人就留在梧桐苑吧，其他的都在前院守著。”
“還未用飯吧，白箋吩咐人去給白芷他們擺飯。”白箋噔噔的跑出去。
白芷拉著我進內室：“天有些冷了，以后這個時間郡主別在院子里了。”
“好”
白芷為我解了披風，又喚小丫頭給我端水洗漱。
“白箋還是太小，以往也沒做過這些。”我笑道：“我不用別人伺候，我自己都會的。”
她嘆了一嘆，我道：“小敬樂還好嗎？紀澤來信了嗎？”
她笑罵道：“這小東西巴不得離開我們天天粘著紀老先生呢？紀澤說敬樂挺乖的，沒有哭鬧，整日在自在居待著，廚房每天變著花樣的給一老一少做著吃，又胖了許多。”
我笑道：“外公老了就更喜歡小孩了，外公說我偶爾聽聽學還行，是成了不大材了，敬樂跟著外公能得三分真傳也行。”
她眼睛紅紅的：“是，這是敬樂的福氣。如今我們只能盼望早日回去。”
“下午南星過來了，說廢后那里有異樣，不知白英是不是在那里？你明日進宮去查看，我還有其他的事做，記著，如果有機會就見機行事。”
“我路上也在想這個問題，必是白英發現了什么才被困住。”
白芷為我扯了扯被子“郡主先睡吧，明日還有許多事。”
白芷的到來好似讓我安心了許多，閉上眼睛漸漸入睡了，再未曾聞到那股清香之味。
翌日一早，白芷正要為我梳妝，“尚衣局現在可還為我做宮裝？”
白芷訝然：“郡主今日要穿宮裝么？”我點點頭。
“每年都做的，只是以往郡主都不穿，我讓人問問趙管事。”說著招手讓小丫頭去叫人。
趙管事匆匆而來，恭敬道：“郡主要穿宮裝嗎？尚衣局每年按四季送來的，前些日子剛送來，已經洗干凈熏香后放置梧桐苑東廂房了。”
白芷示意去取，小丫頭跟著趙管事去東廂房。
“不知大小合不合適？”
我笑了笑：“我這兩年又不曾再長高了，衣服必是按照原來的尺寸做的。”
待換了宮裝后，白芷眼中亮著光，贊道：“還是先皇眼光獨到，說郡主平日穿著有些素淡，這杏黃宮裝穿著很是貴氣，最適合郡主了。”
白箋上前來摸料子，白芷笑著拍掉她的手：“別拽，這料子好看是好看，太容易皺了。”
“郡主還記得小時候吧？先皇讓人給你做了宮裝，郡主小小的人穿著不知有多好看呢，就是料子太名貴，先皇怕宴會上不好看，一路上都不許旁人抱你。郡主到宴會上熬了許久，最后還是肅王殿下看你坐不住了，把你抱回了嘉福殿。”
我感慨：“后來我也只在重大節日的時候才會穿，入了學安宮后再未穿過。”
白芷為我梳著發道：“先皇寵愛你，還特意吩咐過尚衣局每年按照四季給你做這一品郡主服飾，且是杏黃顏色，郡主雖說不怎么穿，也是羨煞了一眾人。”
“還有這簪子，這還是先皇讓人專門給你打造的，費時三個月，只此一只。”
看著鏡中一身尊貴無比的裝扮，我感慨，果真人要衣裝。
白芷又為我掛上皇爺爺的貼身玉佩，“這個最重要，可要時時收好了。”
可不是最重要的嗎？兒時怕摔壞了有的時候便不掛，隨之而來的就是隔三差五的打幾架。
每每掛著的時候，人都離我遠遠的。不過是因為認識這玉佩，生怕起了爭執，打架是小事，磕到了這玉佩該有人遭殃了。大人求情也是不好使的……
現在想來，兒時時不時有人挑釁，不過是小孩子看著我太過受寵，心里不平衡便來找事。
孩子的爹娘還都不管，大約也是想試探我在皇爺爺心中的分量。待我揍的狠了，又跑去告狀。
只可惜，皇爺爺從來不管，只說是小孩子之間打架而已。打又打不過，又心疼自己家孩子，兒時真真是遭到了許多人的嫉恨。
“郡主走吧”我回了回神，眼中漸漸淡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