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冰冷的夜風吹拂在臉上,耳旁是喧鬧的人聲,歌舞升平,空氣中縈繞著久久不散的香甜酒氣,自己似乎是身處一處宴會之中?
白巫鈺猛的睜開了眼睛,動作太大,虛虛搭在他身上的衣物,因為他突然的動作都滑落在地,回過神來,卻看到周圍杯盞交錯,不少身著朝服的臣子同僚們正在喝酒聊天。
宴廳正中央舞女還在伴奏中賣力的跳著舞蹈,舞臺的高位上,皇帝一手摟著一位嬪妃,喝著她們端來的酒。
而皇座上的那位皇帝,是在他記憶里早就仙去的先皇祁隆,而不是祁明。
“這是……”這是怎么了?!
親人們的尸體呢?屠戮滿地的鮮血呢?
看到眼前這一片和諧的畫面,白巫鈺倒吸了一口涼氣,感覺到此刻身體內(nèi)蘊含著內(nèi)力,試探著運氣一個周天,縈繞在腦海里的酒氣霎時間散去不少。
他的武功內(nèi)力全都回來了!
他現(xiàn)在是在做夢么?還是那些像是真實發(fā)生的事才是夢?!
“丞相大人可是酒醒了?此番西域進貢來的葡萄美酒著實醉人,我等跟著您坐一桌,才有那個福氣得皇上一同賜酒啊。”見白巫鈺睜開眼睛了,旁邊的工部侍郎趕忙端起酒杯靠了過來。
“哈哈哈,快別灌酒了,丞相大人方才都因貪杯而醉倒了。”旁邊的禮部侍郎是白巫鈺堂兄的好友,他哈哈大笑起來,替白巫鈺擋了工部侍郎的酒。
其實敬酒是假,真相是這兩個酒鬼偷偷的將擺放在白巫鈺桌前的美酒,挪到了自己的手里,一起在旁邊對飲干杯瓜分喝下肚去了。
白巫鈺一臉茫然無措的坐在桌榻邊,這副醉酒未醒的懵懂模樣,惹得其他人也笑了起來。
先不論白丞相的性別,這美人醉酒,也著實養(yǎng)眼了。
“丞相大人莫要再醉了,再睡著,現(xiàn)今這時日,夜深露涼,恐會著涼啊。”
“欸!這你就不知道了,白丞相一醉,自然有美人兮入懷來,何來著涼一說?!”
“哈哈哈,好你個不正經(jīng)的老兒,自罰三杯!”
“非也,非也,美人佳人皆有人愛,還輪不到我們這幾把老骨頭關心。”工部侍郎在一旁將白巫鈺醉酒后小恬睡著,他身邊發(fā)生的事兒看得一門清,心里自有定奪。
這位主是個有人疼的,輪不著他們這些老骨頭問詢。
……
在一片歡笑之中,白巫鈺明白自己重生了,靈魂不知如何回到了一切的原點。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白巫鈺的笑聲在這片歡聲笑語中并不顯得突兀,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的他高興的形若癲狂。
他竟是重來了一世!
白巫鈺記得很清楚,現(xiàn)在發(fā)生的正是西域特使訪京那一年的事。
這個時候他剛得皇帝賞識接任丞相一位,朝中局勢不穩(wěn),為安定人心,皇帝這些年給了不少賞賜給他個人,而不是整個白家。
為的就是彰顯他的皇寵,以免那些不長眼的人來找他的麻煩。
但也給白巫鈺惹了不少麻煩就是了,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將主意打到了他這個圣上面前的大紅人頭上。
他也是在今天初次結識了那個男人——四皇子祁明。
今日宴會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替皇帝現(xiàn)存的唯一一個弟弟,俊安王祁云辦生日宴。
而祁明用來結識自己的手段……
想到這里,白巫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他如今正坐在一方桌榻邊上,方才是靠著身后的柱子睡著了。
原本身上披著一件根本不屬于他的黑金色外套,因為他驚醒的動作外套半滑落在地上,就勾在他的小腿上,刺眼得很。
而他腳上這件不明正主的外套就是祁明,這衣服就是祁明故意留下來,為和他搭話的由頭。
白巫鈺面無表情的將衣服從自己身上拿了下來,扔給了一旁侍立的侍女。
這個小侍女應該是被祁明收買了,接過外套立馬提起了祁明交代他說的話,“天寒飲酒,四皇子唯恐白丞相受寒,因而脫下了自己的外衣給您。”
還真是毫無新意和上輩子相差無幾的話。
那時候白巫鈺還真不知道四皇子是哪根蔥,但好歹也是位皇子,因而向侍女問了四皇子的去向,想著離開宴會休息一番,順便尋四皇子還衣服道謝去了。
今后以此事為契機,白巫鈺注意到了小透明祁明,而后一步步的被他騙入溫柔陷阱。
上輩子,他對于祁明的第一印象還真的不錯。
可如今的這位白巫鈺的反應,可就不是以前那般了,他裝模裝樣的敲了敲太陽穴,很是苦惱的回問侍女,“四皇子?我楚國朝堂還有個排名第四的皇子?”
這句話說的可謂是誅心不以。
躲在不遠處柱子后面的那個穿著太監(jiān)服飾的人,聽到這話的時候可是快氣到吐血了。
白巫鈺武功奇高,當年沒注意到身邊的人事,是因為他不甚注意,而今他對祁明熟悉得很,就算是對方化成灰他也認識,那個躲在暗處觀察的小太監(jiān),不是變裝之后的祁明還能是誰?
原來掌控欲十分強的祁明,一直躲在白巫鈺的身邊,暗搓搓的偷窺他的反應。
“噗。”沒等白巫鈺思考著繼續(xù)說什么話來洗涮一番聽墻角的祁明,讓他心里也膈應膈應,另一個不合時宜的憋笑聲傳了過來。
是誰?
白巫鈺愣了一下,轉過頭去看,來人竟然是這次宴會的主角,俊安王祁云。
“本王可沒有聽墻角,只是碰巧路過聽到的而已哦。”祁云攤開雙手無辜的聳聳肩,瞇著眼睛呵呵的笑著,朝白巫鈺走了過來。
公子溫潤如玉世無雙,說得就是祁云。
在白巫鈺的記憶中,這個男人也一直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
以往幫助祁明登上九五之尊之位的時候,白巫鈺還細細分析過,判斷此人才是他們登上高位的最大障礙。
他用了一套又一套的計策企圖去騙、去搶、去奪祁云手上的虎符兵權,全都被這人輕描淡寫的化解了。
后來還是祁云主動請他去王府一聚小酌幾杯,白巫鈺只當那是一場鴻門宴,做好了必死之局的準備,沒想到這人真的只是和他吃了一頓飯。
飯后祁云留下白巫鈺說是到書房去談談,白巫鈺忐忑不安的到地方之后,祁云也沒動手殺他,只是從書房角落里的一個盒子里拿出了一堆虎符,一個一個挨著放在桌子上。
白巫鈺驚訝得不行,恐怕祁隆那個昏君在快要駕鶴西游之前,將整個楚國調(diào)動兵權的虎符都一股腦給了祁云了,他手里才會有這么多。
當時祁云笑瞇瞇的,也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只問他是否想要這些。
反正都是一個死字,白巫鈺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直言他想要輔助祁明登上皇位,不是想要這些虎符,而是必須要這些虎符!
祁云要開什么條件直說罷。
那時候白巫鈺心里也直打鼓,這人有虎符了,完全可以自己當皇帝,想要什么東西沒有,還需要他白巫鈺的許諾么?
“那便笑一個給本王看看。”
“哈?!”
……
一個笑換了一盒子的虎符,白巫鈺從王府回去之后腦袋都還是暈乎乎的。
他在祁云手里干了這一輩子最為劃算的一單買賣,一個笑換來了楚國幾乎全部的兵權。
他從來都沒看懂過祁云這個王爺,無數(shù)次皇位就在他執(zhí)手之處,他卻不屑一顧,仿佛這世間沒什么是值得他留戀的一般。
就連那最后一戰(zhàn)也是,明知道將要去往的胡蠻戰(zhàn)場是九死無生之局,以他的身份明明可以拒絕,他卻還是答應了。
依舊是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你對著本王笑一下,笑了本王就去。”
“你這瘋子。”
“要笑一下么?”
“……”
他這一去便是再不復返。
……
“王爺好。”好不容易從回憶里抽身,白巫鈺正要起身行禮,卻被這人一擺手拖住手腕給虛攔住了。
“白丞相這話平日在家中開開玩笑倒好,可別讓有心人聽去了做文章。”說這話的時候祁云的視線落在旁邊的侍女身上,警告的意思意味深長。
要是今日這番話傳了出去,死的恐怕就不止是侍女她單單一人了,她的家人朋友都會受到牽連。
祁云在替白巫鈺敲打侍女,要她對今日的事守口如瓶。
“奴婢什么都沒聽到!”侍女嚇得滿臉煞白,跪在地上不停磕頭求饒。
白巫鈺還真沒覺著這句話能給自己招多大禍,酒后失言,最多罰一罰俸祿就是,皇帝對他這個小丞相還是挺寬容的。
“無事的話本王就先告辭了,實在是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祁云臨行前似乎瞥了一眼祁明所在的柱子角落,最終什么也沒說,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朝白巫鈺擺擺手轉身走了。
走得遠了,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祁云在寬大的袖袍里,磨砂著自己方才不小心碰到白巫鈺皮膚的手指,眼底是藏不住的欣喜,臉上笑容的弧度都比平日更為大了些。
被留在原地的白巫鈺一頭霧水。
祁云不是在宴會一開始就向皇帝告辭,說是身體不適的么,怎么突然又出現(xiàn)了。
莫不是特意來告訴自己要小心說話?那他可真是個大好人。
還沒等白巫鈺琢磨透徹,座位那頭提著一盒盒的暖爐,正有序安靜退離的侍衛(wèi)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們帶這么多暖爐做什么?”白巫鈺攔住了隊伍末尾的侍衛(wèi),開口問道。
侍衛(wèi)一看問話的人是白巫鈺,連忙鞠躬回答,“回白丞相的話,這是王爺他很早之前吩咐我等擺放在那一桌的東西,如今說是用不上了,讓我等拿回去。”
白巫鈺順著侍衛(wèi)手指著的位置一看,侍衛(wèi)指著的那一桌地兒,可不就是自己剛才的座位么。
“為什么特意在那一桌擺這個。”白巫鈺只感覺自己的喉嚨里像是卡著什么東西,有些艱難的問起侍衛(wèi)。
“這……這是主子的意思,我們下人也就是個打雜的,只能猜個大概,興許是王爺怕某個人醉酒后著涼,特意安排的罷,丞相大人您可別說,這都是屬下瞎猜的,俸祿不夠扣啊,省的他們又說我大嘴巴,以后什么都不叫我做了。”
這個侍衛(wèi)憨厚的撓撓頭,再次鞠躬告辭,拿著手里的暖爐一溜煙跑了。
他的說法已經(jīng)很委婉了,他的話里真正的意思是,祁云恐怕是看上了那座上的某位大人,因而特別注意了一些。
楚國朝堂之中,不乏斷袖分桃之輩,皇帝后宮里也專門有為男妃修建的別苑,男人和男人攪和在一起,只要不影響朝局和子嗣,也不會有言官多說什么。
上輩子白巫鈺醉酒而起,他一度很是感念祁明的細心,不說他得寵不得寵吧,單單是一介皇子肯將衣物脫給了自己做保暖之途,就已經(jīng)很是感動了。
卻不曾想,夜里露水深重,就算是蓋著一層被子,睡起來也會感覺手腳冰涼。
他醒來之后,只感覺手腳身體皆是暖烘烘的,一件衣服哪里有那樣的功效?
以自己的洞察力,本可以輕易發(fā)覺其中的不妥之處,卻因為之后對祁明的偏愛沖昏了頭腦,以為是祁明對他那份妥帖的關懷讓夜露都不再冰涼了,卻不知道是有人暗自默默無聞的打點好了一切。
剛才之所以會碰到祁云,恐怕是他離而復返,來查看自己如今狀況的。
若是他醒了便命人移去暖爐,若是沒起,祁云便會命人加上些許碳火繼續(xù)保暖,等他醒酒起身。
白巫鈺此刻只感覺嘴里干澀得很,失去了繼續(xù)戲耍變裝成太監(jiān),此刻正暗搓搓觀察他的祁明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