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蕁已在曲家山莊待了些時日,查清會興鏢局的慘案的計劃被擱置。她思量自己不能就這么被困在了山莊里,她需找個借口下山。
曲晨風雖然不來她的房間,但是風蕁知道他隔兩三日會回來,只在書房歇腳。這一日夜里,瀟瀟傳報說主子已經回來了,風蕁立即去書房找他。
徐大地看見不請自來的風蕁有點吃驚,曲晨風也愣住了。書房里有三個人,除了他倆,還有一個頭發花白胡須很長的老頭。曲晨風低聲對徐大地道:“送靳前輩回去。”徐大地遂引靳神醫出去了。
等他二人已走出一段路,曲晨風道:“深夜來此,你想羊入虎口?”
風蕁道:“我想和你好好談談!”曲晨風問:“談什么?”風蕁道:“談十三年前的案子!”
空氣中飄過一陣沉默。
曲晨風道:“你想向我披露更多細節嗎?來說明你爹當時是多不仁義!”風蕁道:“當然不是!我爹作偽證,我爹也向我坦白了,那是事實,我不會替他遮掩。但是幕后的兇手呢?是誰又是為什么要加害你全家呢?你不想查個明白嗎?”
怎么會沒有查!這些年,曲晨風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在調查幕后兇手!
曲晨風道:“你想重新調查這個案子?”風蕁道:“是!”曲晨風道:“那我們沒什么好談的!”
風蕁道:“我不是想為我爹開脫,只是這個案子疑點很多,想必有很大冤屈!怕是真正的作惡者仍逍遙法外,哪怕有一線希望,我們也要讓真兇大白于天下,以慰亡者在天之靈!”
曲晨風道:“冠冕堂皇!你們風家犯下的罪,怎么洗也洗不掉。你就乖乖在這里贖罪吧!”
風蕁不從,她道:“我爹做的錯事,我們不賴帳,可是你的心結卻需要解!解藥不是折磨我,解藥是替冤靈昭雪!”她的表情很認真,曲晨風被她說得動搖了,他一直在調查這個案件,從來沒有停止過。只是線索少之又少,多年來毫無進展。
曲晨風道:“說來說去,你不過是想替風家減輕罪孽罷了!你的如意算盤,在我這里打不成!一筆賬歸一筆賬,究竟是誰對曲家暗下殺手,我自會查個明白!”風蕁叫道:“所以你也是認可的?你也知道我爹并不是主謀,他也是被迫無奈的?”曲晨風道:“還說你不是在為你爹開脫!主謀和幫兇,在我眼里,沒有本質的區別!”
曲晨風就是嘴硬。
風蕁心底涼涼,她又道:“翻案這事暫且不提,我想與你做筆買賣,你意下如何?”曲晨風道:“說來聽聽,看你又想打什么如意算盤!”
風蕁道:“曲家山莊雖然闊氣,但僻于山野,而曲先生您的生意都在山下,如此往返杭州府太過費時,若遇到緊急事,更難調和,說不定會造成慘痛的損失,而我們風家大院的位置卻是極好的。”
曲晨風問:“你究竟想說什么?”
風蕁道:“我想用風家大院作抵押,換資金重開衣局。你放心,利息一分不少你,明年此時定當連本帶息一并奉還!”
曲晨風嘲笑道:“好愚蠢的買賣!你想風家東山再起,我怎么可能答應!”
風蕁道:“不!你會答應!”曲晨風道:“不會答應!”
風蕁道:“風家的衣局茶行貨棧都被你搞垮了,可是我們風家的大宅院卻仍然在那里。我爹是個保守的人,他寧可停辦一切店鋪,也不會再冒險輸掉宅院。我爹他是個怕冬天雪一直不化來年莊稼顆粒無收的人,所以他早攢了些錢,就是為了災年分文不進時用度。你在風家多年,你也知我爹是個節儉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吝嗇。他攢的那些錢,只要省著花,下半輩子天天曬懶太陽也花不完!風家大宅不倒,你如何談得上徹底擊潰風家,讓我們風家人無安身立命之所呢?”
風家大宅確實是一塊很甘肥的誘餌!
曲晨風道:“你果然好口才!讓我真想相信你,你接著說!”
風蕁道:“我用風家大宅院做抵押,你借我資金,一年為期。若到期我不能償還本息,風家大宅就是你的了。你不費精力,就可以得到風家大宅。這筆買賣,你占優勢。因為此時此刻,我們風家的產業滿目蕭條,其實我也沒有信心能一舉重振家業。難道曲公子對我重振家業很有信心,所以才提防?難道你是真怕我會如期償還本息嗎?”
這是風蕁將自己逼到絕境的法子。
曲晨風沒有一口答應,一方面因為他知道“絕境重生”四個字不是虛言。但是另一方面,將風家大宅變為囊中之物卻真的是他的目標,他正苦于沒有奪取它的路子。于是,斟酌再三,曲晨風妥協了。
曲晨風道:“你想玩火自焚,刺激!那我就陪你玩。”
風蕁笑道:“曲先生果然爽快,那請開字據為憑!”
字據已成,風蕁接過一看,道:“曲家山莊人員自由出入風宅?這一條未免太苛刻了吧!”曲晨風道:“曲家山莊的人必須自由出入風宅,你不同意,可以不簽!”
風蕁無奈,只能強忍著不公平簽了字。但她說:“我爹身體不好,需要靜養,他住的賜園,沒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不能私自出入。”
曲晨風想了一瞬,道:“成交!”
恰時,汪佩蓉來了,她帶著宵夜來了。見狀,風蕁便起身離開。汪佩蓉攔住她說:“別著急走啊,一起吃。”她故作善良,語氣聽起來甚是誠懇。
風蕁想你會裝善,我也不會生怒。風蕁道:“莊里的廚子手藝極好,晚飯吃了許多,此刻還有些積食,怕要卻了佩蓉妹妹的好意了。”
汪佩蓉道:“先前我還擔心大小姐吃不慣我們山野間的飯菜,倒是我多慮了。能吃是福!就怕心為苦困,口不能咽,那豈不是會活活餓死人!”
風蕁道:“又不是荒年,人若是給餓死了,那豈不是太冤啦!況且廚子們做的飯菜都很合我口味,我還挺納悶,你們都是關中人,怎么會喜歡杭州菜呢。問了瀟瀟才知,這廚子是新換的。這一想,可不了得!看來晨風,你是對我真照顧!”她故意朝曲晨風眨眼睛。
曲晨風就忽然慌張了,無話可說。他怎么也想不到風蕁知道了換廚子這件事!聽她二人的對話,叫誰看了都知是假笑談。瞧她二人已劍拔弩張,曲晨風又覺好笑,暗暗想:“風蕁,原來你是個不會吃嘴上虧的人!”
一直以來,風蕁按照風家大小姐的身份處理事情,權衡利弊,寬容下人又隱忍擔責。可如今,風景大不相同!汪佩蓉不是她的衣局女工,而是一個要置她于死地的仇家的女兒。風蕁不能輸了氣勢,一來是對付汪佩蓉,二是若無氣勢,風家恐難有東山再起時。
風蕁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房,她的背影端莊,步伐沉穩。
汪佩蓉耍起脾氣說:“晨風哥哥,她一點悔過的意思都沒有!她們風家欠下的命債,她好似不認!”
曲晨風自有判斷,他不會被女人的挑撥蒙蔽了雙眼。只是此刻,他卻不厭煩汪佩蓉指責風蕁,因為只有這個時候,在恍惚間,曲晨風才能確認他娶風蕁是因為要她贖罪!
換句話說,曲晨風真實的內心才不會因不想風蕁嫁給別人而承受太多的罪惡感。
他問汪佩蓉:“你可愿意去風家大宅住?”
風家大宅?
汪佩蓉以為耳朵出錯,問:“晨風哥哥,你是說住風家大宅?是風家大宅嗎?你不是說不動風家的宅院嗎?我那時還以為你心慈手軟了,要放風家一條生路!原來竟不是?”
曲晨風道:“風蕁將風家大宅做了抵押,是她自找的。”
汪佩蓉道:“她是傻還是自不量力?衣局虧損,茶行貨棧又沒了你的協助,她風家哪有回暖的余地!”
曲晨風微微冷笑,嘴角上揚的弧度滿是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