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老滑頭，那塊地方可真是大，行！好人做到底！價格不能少，公事公辦！”
“那當然，我們是做正經事，不搞虛的，全部走明賬。”
“那就好！我回去打個招呼，丈量計價還要幾天，這樣，你星期五有空的話就過來簽購地合同！”
“陳向東，嗚嗚……我媽……她走了！”
眾人正聊著，陳媽從屋里沖出來，一邊穿外套，一邊找包里的手機！
陳磊全身一震如遭雷擊，志得意滿的淺笑頓時定格在臉上，淚水如泉般涌出！
怎么這么快？
怎么這么快？
吃飯的時侯才通過電話，電話里還說她胃口大開，吃了一碗餛飩。
這就走了！
還沒一個小時，就走了？
“我這就叫崇杰開車過來，馬上去南縣！”
“開我的車去！老陳，我記得你有駕照的吧！弟妹，節哀順便！”
于鎮長極有人情味地把手里的車鑰匙，往陳向東手里一塞，轉身告辭！
木呆呆的陳磊坐在車里，心里頭滿是苦澀和后悔：
外婆沉眠病榻已經有半年之久，早就想好去看她，卻一直沒有去！
先是自己出了車禍！
然后回家之后，好像每天都有事，拖了一天又一天！
自己不該恨舅舅一家人，連老人都一并怪怨，總以為……
總以為以后有的是時間！
總以為自己出人頭地后，有的是時間去證明當時舅舅是錯的！
總以為老人會一直在原地，等著自己開著寶馬載她去兜風！
總以為，不過是普通的小感冒，怎么可能會……
一病不起！
一走成永恒！
明明有金手指，卻自私地總想著自己，從來沒有想到過老人家已經72歲了。
從來沒有想到過讓她也好起來！
明明可以去看她的，哪怕早一天都好，哪怕去見最后一面也行！
哪怕……
“阿磊！媽！你們別太傷心了，生死有命，她老人家也算高壽了。”
“你不懂！”
你不懂，小的時候外婆是最疼愛自己的人。
你不懂，那是我的親外婆，不是你的！
夏晴的安慰并不能止住兩人的眼淚，連陳爸都面露悲傷，抓著方向盤的指骨微微泛白。
一個只見了兩面的外孫媳婦，怎么會懂得失去至親的傷心？
爺爺奶奶早逝，爸爸媽媽整天整日地忙，陳磊是外婆一手帶大的，連打麻將都抱著他在懷里！
小陳磊三歲就能摸出條子萬子，還被外婆笑稱：我孫孫長大后會成為一代賭神！
可惜，長大的陳磊對賭博一丁點興趣也沒有，倒迷上了釣魚畫畫，和麻將毫不沾邊！
那時，舅媽還健在，對陳磊好得比親媽還親。用老一輩人的話說，抓只蚊子都要給他吃條腿！
是什么時候開始變了？
從舅媽患乳腺癌臥床之后，一切都變了！
舅媽不孕不育，偏生得了乳腺癌，發現的時侯就己是晚期，癌細胞擴散到全身，全靠在醫院吊著命。
陳磊在省城上大學，每個周未都會去看她，還特意帶著新追上的女神。
狗血的劇情發生了！
他小心伺候的女神，一心一意想當他的舅媽。
剛步入而立之年的舅舅，長得氣宇軒昂又年壯多金，像極了韓劇中風流儒雅的大叔。
只一眼，女神就把陳磊踢入垃圾桶，千方百計地爬上了舅舅的床，還成功懷上小寶寶！
天可憐見，陳磊連初吻都沒送出去，拉個小手都緊張半天，情書玫瑰齊上陣，苦苦追求了半年多！
結果，再見面時女友變舅媽！
陳磊氣不過，在醫院的走廊里與舅舅大打一架，兩個人打出真火，鼻青臉腫。
外婆剛好也在，疼兒子還是疼外孫？
當然！兒子是自己的好，孫子更是自己的好，于是外婆求到陳磊頭上：
“磊子，我這一大把年紀了，早就該去地下和你外公團聚。可我不敢閉眼，沒有看到孫子孫女我不甘心！外婆求求你，你就把她讓給你舅舅吧！你還年輕，又上了大學，將來什么樣的女孩子找不到，你……你要是不答應，我就給你跪下了！”
陳磊還能怎么辦？唯有一醉到天明！
舅媽走了，被狗男女的親吻現場氣得當場走了！
新舅媽上位，喜帖發遍了朋友圈，陳磊病了半個月，從此再也沒有踏足南縣那邊天。
他當時在心里發誓，總有一天要狠狠地把舅舅踩在腳下，錢多了不起嗎？我就要比他掙更多錢！一大堆的票子甩到他臉上，讓外婆好好看看，也讓她好好看看！
陳媽心疼兒子，生氣親弟弟，生氣老媽，更生氣那個狐貍精，一氣之下放了狠話：
除非到你走的那天，否則別想我登這個家門！
逢年過節，不去！
外婆病了，狠狠心！沒去！
陳磊住院，舅舅打來10萬塊錢，人沒來！
陳磊結婚，又打來10萬塊錢，人也沒來！
本是最親近的人變成了仇人，平時從不聯系，連通報外婆的病情，都是秘書打的電話！
直到現在！
不知不覺，陳磊想了很多很多，認識夏晴之后，他漸漸地從前段戀情之中走了出來，也試著給外婆打過幾次電話。
但每次沒說上兩句，電話都會到那個女人手里，次數多了，他也就不打電話了！
“艾晴，把眼淚擦擦，我們去買點兒東西！”
“嗯！”
喪葬用品店里什么都有，陳媽看著看著，忍不住又哭了，陳向東只好摟著她，匆匆地挑了一套花圈靈屋就走。
“小夏，你呆會兒在車上別下來，當心沖了煞！”
“那……這不太好吧！”
“聽爸的，等寶寶出生后，我那時候應該能走了，再帶你們過來，給老人家上墳磕頭。”
“呃！好吧！”
其實夏晴心里也不想去，在她心中，還是肚子里的寶寶更重要些。之前的猶豫，完全是顧及老公的想法。
五年不見！
再見面時己成追憶！
外婆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壽衣華貴，面容安詳！
陳磊好恨現在的身體，連跪下來磕個頭都做不到，只能直挺挺地坐在輪椅上。
看著人來人往，看著鞭炮聲響，看著他們哭得稀里嘩啦，看著那個她牽著一個小男孩，披麻戴孝地跪在靈前叩謝親友……
舅舅家的鄉間別墅很大，很漂亮。
外婆的喪禮很隆重，很熱鬧。
送喪的人特別多，一個個面帶哀容。
可是，這其中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轉過身，扔了小白花，開開心心湊幾桌牌局
真正傷心的人，只有陳媽。哭暈了過去，醒過來又哭暈了過去。
她與兒子一樣，又悔又恨！
可再多的抱怨，再多的懊悔，再多的恨，都只能化成眼淚。
任何東西都可以復制重來，只有生命不能！
哪怕說1千個1萬個對不起，人走了就是走了，再也無法睜開眼睛，再也無法笑著說：沒關系！
原不原諒都沒有關系，痛苦，只留給活著的人！
“大姐，你……”
“別叫我大姐，我不是你大姐，就算媽媽走了，我也不會原諒你！你的錢，原封不動還給你。”
“大姐，那么多年過去，豆豆都上幼兒園了，你……”
“別說上幼兒園，就是上大學，我也不會原諒你！”
送喪回來的路上，舅舅追上陳媽，拉著她的衣擺，言語間哀傷又可憐。
幾乎有一剎那，陳媽仿佛看見了當年，每次犯了錯，這個小自己五歲的弟弟，都會拉著自己的手賠罪。然后，姐姐原諒弟弟，親親熱熱一起回家！
可是，怎么可能原諒他？
兒子醉得差點死了，足足在醫院躺了十幾天，整整三年沒緩過勁來。
“大姐，媽走的時候，還在后悔當年的事，她走了，你都不能讓她安心嗎？”
“別拿媽出來說事，你別忘了，她人是走了，可不代表我原諒她！當年要不是她摻一腳，磊子也不會傷心成那樣！親舅舅親外婆合起伙來欺負他，你們做得出來，就不要怪我們記恨！”
“大姐，我是個男人，我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有錯嗎？媽她想抱孫子，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想留下豆豆有錯嗎？”
“你想要孩子沒錯，媽想要孫子也沒錯，你千錯萬錯不該搶磊子的女朋友。外面的女人千千萬，你隨便挑一個也行呀！”
“我沒有搶他女朋友，他們當時已經分手了！”
“是啊，看到你就分手了！我是該夸贊你魅力大？還是怨我兒子沒本事？你閃到一邊去，我沒空跟你扯那么多！”
“姐夫，你勸勸我姐吧，她被怨恨迷去心竅了！”
“我不打你就不錯了，還勸你姐？”
舅舅苦求了半天，大姐不為所動，整個人如同泄氣的皮球，連身上精致的皮夾克，都仿佛失去了光亮一般。
他身后一直沒作聲的某人，突然牽著孩子跑到前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大姐，姐夫，你就原諒我們吧！我們真的知道錯了，都是我當年不懂事，才做出那樣任性的事來，都是我的錯！”
“向東，你說好笑不好笑？這五年大把的時間，她不認錯，媽一走她倒是跪上癮了。怎么，狐貍精也打悲情牌？”
“大姐，隨你怎么說我都好，只要你原諒我們！”
“原諒是不可能原諒的，一個人做錯了事就要承擔后果。呵呵，這么活生生的一個證據站在這里，你還來求我們原諒，有意思嗎？”
陳磊一直被叔叔推著，離得遠遠的，姑嬸也沒搭腔，任由陳媽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