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臨床心理學的研究生,余策的學科方向就是研究、評估、治療人的各種異常心理、行為障礙甚至精神疾病。
對于精神疾病,他心里有著一道頗為完整的診斷流程,不會因為“像”而直接將其確診為某種疾病,不過憑他的專業知識和臨床經驗,在看過患者所表現出的癥狀后,大致圈定幾個范圍還是可以的。
偏執型精神分裂癥,是他在觀察過失控男子的行為表現后,第一時間想到的病癥,至于實際情況究竟如何,則需要更進一步的評估。
可惜,如今的他并沒有這個評估機會。
‘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心理學是怎樣一個發展方向,為什么灰質感染者的這種表現,完全沒有跟心理疾病聯系到一起……這難道不是一個合理的研究方向嗎?’
余策思忖數秒,從褲兜里掏出手機。
面對記憶碎片中沒有記錄的專業知識,他不得不選擇上網求助。
在網頁搜索框中輸入“心理學”三個字,點擊搜索,跳出的結果卻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個世界,居然沒有任何關于心理學學術的信息。
網頁上顯示的條目,都是由網友們無意間提及“心理”這兩個關鍵詞的內容提煉而成,完全不存在“心理學”三個字連續出現的條目。
‘難道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這門學科?’
余策心里才生出這個念頭,卻又瞬間將其否定。
‘不對,按照本世界的“哲學”發展軌跡來說,早就該誕生科學心理學了,而且這個世界的醫學很發達,研究科學心理學的基礎比地球還要完善,不可能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一點苗頭,除非……有人刻意把它隱瞞了起來。’
余策目光微凝。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種大手筆,必然不可能會是個人行為,只能是集體的意志。
‘了解得越多,處境就越危險?’
想到那名失控男子的表現,他心里莫名就浮現了這句話。
……
半小時后。
余策吃著剛從街邊買到的早餐,慢慢逛回了住所。
關于失控男子的事,由于信息缺失,只能暫時先告一段落。
如今他要思考的,是更為重要的另一件事。
——他的精神狀況問題。
從當時干涉那個失控男人視覺的情況來看,他目前的精神力應該還不至于深層次地影響腦域,最多就是干擾信息的接收或者整合過程……大概就是類似于一些小說、游戲里的低級幻術,只影響視覺,沒法欺騙人的整個大腦。
余策靠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里捧著一杯溫水,陷入了沉思。
‘如何實現這個干涉過程根本不重要,反正說到底就是超越了我當前認知的力量,真正需要關注的,是這個“精神強度”是否還有其他作用,以及……’
‘我該怎么掌控它。’
余策抿下一口水,抬手看了看灰質手環上的精神強度數值。
在大街上逛了半小時后,精神強度毫無意外獲得了恢復,此時已經回到了155點。
這個數字看似不小,但用來做實驗估計是不夠用的。
‘嗯……保險起見,還是吃過午飯之后再做第一次嘗試。’
余策放下手中的杯子,仰頭靠在沙發墊上,長嘆了一口氣。
對于之后要做的實驗,他心里早就有了初步計劃。
如果要在他六年學習生涯獲知的眾多實驗案例中,挑選一個他印象最為深刻的實驗,那必然是在大一普心課上聽到的,于1954年在加拿大麥克吉爾大學進行的“感覺剝奪”實驗。
雖然它在無數的心理學實驗當中,連奇葩都談不上,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的普通,也沒有多少值得外行人津津樂道的實驗結果,但對當時第一次聽到這項實驗的余策來說,這就是推開新世界大門后看到的最初“景象”,也是他最為難忘的“景象”。
也是從那之后,他才真正對心理學產生了興趣,并開始主動了解歷史上那些或奇葩、或有趣、或殘忍的心理學實驗,走上了屬于自己的道路。
可以說,“感覺剝奪”實驗,就是他真正邁入心理學領域的起點。
當然,這些也只是他想到這個實驗的其中一小部分原因。
剩下的大部分……
其實是來自于以感覺剝奪為基礎的“超感知覺”研究。
“超感知覺”,意為除了正常感官知覺(視覺、聽覺等)之外的額外感知能力。
用更好理解的話來說,超感知覺指的就是心靈感應、預知、透視之類的特殊感知能力。
余策本身對超心理學并沒有什么研究,卻唯獨對其中的超感知覺這一領域頗為熟稔。
究其原因,除了前邊提到的“感覺剝奪”之外,更因為超感知覺這個詞曾多次出現在一些超能力電影當中,成功在他心中留下了烙印。
如今看來,他記住這些信息還是有些好處的。
……
隨后的時間,余策就一直躺在沙發上思考和休息。
到了中午十二點,他起身去廚房的冰箱保鮮柜瞄了一眼,看到里邊僅剩的兩盒牛奶,便果斷拿起手機點了份外賣。
吃過午餐后,他在客廳走動消化一陣,等到精神強度超過400點,便進入臥室,坐到了床上。
“感覺剝奪”,顧名思義就是剝奪個體的感官知覺,將個體置于一個與外界沒有任何聯系的環境當中,其最需要剝奪的就是聽覺和視覺,其次是膚覺,至于嗅覺、味覺等則基本可以無視。
家里條件有限,且沒有安全措施,無法使用更專業的實驗形式,只能一切從簡。
拉上窗簾,戴上眼罩和播放著白噪聲的耳機,余策以一個放松的姿態,靜靜坐在床上。
視覺、聽覺受到了最大限度的壓制,膚覺也在他的刻意忽略下,慢慢淡去。
時間概念、空間概念逐漸模糊化。
他漸漸失去了對外界信息的感知,意識中只剩一片混沌。
到了這一步,他的“感覺剝奪”準備已經基本完成。
接下來,就是試驗“超感知覺”的過程。
‘先去看看鄰居奶奶……’
余策心思電閃,從記憶中提取出鄰居奶奶那張平平無奇的大臉,將意念完全集中在這張臉上,表達出強烈的探究欲望。
大約半分鐘之后。
他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光。
光線慢慢聚攏收束,最終匯聚到了遠處一張突然出現的黃色木質餐桌上。
‘餐桌?’
余策微微一怔,隨即發現自己已經置身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整個世界,只有黃色餐桌處是唯一擁有亮光的地方。
他可以借助光線,看到自己的手腳和身軀。
‘成功了?’
余策下意識朝著餐桌邁出了腳步,繼而發現這一過程并無阻礙,就跟在現實中行走一樣。
一步,兩步,三步……
距離近了,他看到餐桌上擺放著一些碗筷菜碟,其中一個菜碟里還有吃剩的土豆絲。
‘這是……’
余策突然意識到了眼前究竟是什么情況。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自黑暗中響起,一名穿著拖鞋的普通居家老奶奶慢慢走到了餐桌旁,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余策心中一震,瞬間脫離了當前的黑暗環境,回歸到現實當中。
他揭開眼罩,迅速下床沖出家門,敲響了鄰居家的門。
“來了,誰啊?”門內傳來鄰居奶奶的詢問聲。
“是我,奶奶,對門的余策。”余策壓住心中的悸動,禮貌答道。
“是小策啊。”鄰居奶奶打開家門,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來找我們家小宇的嗎?”
鄰居奶奶家有個正在讀大學的孫子,跟余策有過幾次接觸,勉強可以算得上是朋友。
“是啊,他不在嗎?”余策一邊應著,一邊探頭看了眼屋內角落的餐桌。
桌上有堆疊在一起的菜碟碗筷,以及……一碟吃剩下的土豆絲。
“小宇他去學校了,是有急事嗎,有急事的話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鄰居奶奶熱心道。
“哦,不用了,也沒什么事,他不在就算了。”余策笑著婉拒道。
一番交談過后,余策回到自己的住處,坐回床上。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他握緊拳頭,仰頭深呼吸半晌,卻實在壓不住不斷上揚的嘴角。
跟上午那次意外發現的干涉視覺不同,這次的“超感知覺”是完全以他主觀意志為主導,完成的實驗。
這種由自主探索和研究得來的結論,除了驚喜之外,更多了一份無與倫比的成就感。
“呼……”
余策再次長出一口氣,壓下內心的激動,將注意力轉回到了實驗本身。
他看了眼灰質手環上的精神強度數值,發現剛剛那一次感應,只是降低了10點精神強度,完全在可接受范圍內。
‘這樣的話,就完全可以再嘗試一次,嗯……這次就把目標定得遠一點,主要測驗這個能力的極限感應距離,還有與之對應的精神強度消耗規律。’
余策重新戴上眼罩和耳機,平復心情,收斂思緒。
測驗距離,目標不宜太遠也不宜太近,他稍一權衡,就把記憶中自己就讀的林州大學北大門場景提了出來。
學校北大門距離他的住所不算太遠,也就隔了一條街,是個比較合適的實驗對象。
設定完目標,他就開始集中自己的意念,將心中對學校北大門的渴求無限放大……
大約半分鐘后。
他眼前再次出現了一道光。
光線聚攏收束,最終聚集在了一個地方。
余策浸入黑暗,將目光轉向光線照射下的區域。
那里,不是林州大學的北大門,而是……
上床下桌的宿舍床鋪。
書桌前,坐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