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策坐在教室第一排，適合認真聽課，也方便回頭查看同學的表情。

本來一名女生坐在他后桌也沒什么可在意的，畢竟林州大學的學習氛圍十分濃厚，學生們爭搶著坐在前排是很常見的事。

但問題的關鍵就在于，這名女生有些不正常。

或者說，是在看到她之后，余策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一些異常反應。

具體形容起來，就是他那異于常人的靈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然后突然有了一種無法言喻的驚悸感覺從心底升騰而起。

他想要上前搭訕。

這不是情緒支配，而是本能驅使。

……盡管這名女生長得確實挺漂亮。

“咳。”

余策輕咳一聲，目光在女生臉上停留了兩秒，隨后偏轉向下，出聲道：“張晞月？”

他是大三的學生，相處了兩年多的同班同學即便再怎么不熟悉，認個臉記個名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女生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微笑著點了點頭。

‘嘴角上揚、顴肌上提，但眼紋雜肌毫無反應……一個典型的假笑。’

余策在心里默念。

當然，兩人平日里并沒有什么交集，張晞月露出禮貌性的假笑也不算什么。

可問題是，在這個假笑之前的一秒內，她還有另一組短暫停留的微表情和身體微反應。

雙眉下壓緊皺，眼睛瞇緊，上唇微提……這是厭惡；

再加上身體本能后縮的逃離反應。

單憑這兩點，就基本可以判斷出，張晞月其實是帶著抗拒接觸的心理。

不過，余策倒不認為她這是在厭惡自己。

引出張晞月做出這些微表情的刺激源是什么？

不是余策本人，而是他的聲音。

對方是在聽到他的聲音、還沒抬頭的時候，就已經下意識做出了厭惡、逃離的反應。

要說張晞月在聽到聲音的瞬間，就能準確判斷出聲音的主人是誰，同時還讓身體做出本能的反應，那就必然是對這個人熟悉無比，同時還是帶著強烈情感的。

但是，他們兩人之間實際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沒有任何情感糾葛，僅僅只是混了個臉熟的普通同學關系而已。

因此，張晞月厭惡“余策本人”的這個論點，是完全不成立的。

排除了人際關系方面的影響，單純的聲音就讓張晞月產生厭惡，其原因只會有兩個。

一，她討厭男人；

二，她討厭所有人。

念及于此，他露出習慣性的溫和微笑，試探性地問道：“你應該認識我吧？”

張晞月輕輕靠在后桌上，臉上帶著些許疑惑，幾乎不假思索道：“你是余策啊。”

余策做了個松一口氣的表情，玩笑道：“謝謝女神記住了我的名字。”

張晞月抿了抿唇，忍不住輕笑出聲：“都做了兩年多同學，要是還沒記住名字，就太過分了。”頓了頓，她又小聲補充一句，“而且我也不是女神，我又不漂亮。”

話雖如此，但她的兩側嘴角還是微微上提了些，顯然對余策說的話十分受用。

“說誰女神不是指誰長得漂亮，而是指某種讓人喜歡的特質，而且你本來就挺漂亮的，這都是實話。”

“哪有……”

張晞月還想保持一下矜持，卻實在壓不住不斷上揚的嘴角，只能偏過頭去，掩嘴無聲地笑。

余策臉上繼續保持著微笑，心里卻已經產生了諸多疑問。

在剛剛對話時的表情變化中，張晞月從始至終都沒有再表現出厭惡情緒，笑也已經變成了真笑，但是……其中卻多了些悲傷、難過的微表情。

矛盾嗎？

其實不矛盾。

這說明她心里藏著事。

這樣一來，她先前表現出的那些厭惡、抗拒微表情，似乎也已經變得有跡可循。

只是，這一切好像都跟之前的異常反應沒什么聯系？

繼續跟張晞月商業互吹了幾句之后，余策正了正臉色，決定不再試探，直接進入正題：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張晞月聞言笑容一斂，表情微變。

余策這突變的畫風，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心里也確實藏著事，只以為是自己不經意間的表情出賣了自己，倒也沒有覺得太過意外。

因為兩人關系生疏，她原本覺得自己不應該回答這種問題，但看著對方認真的表情，又想到自己這段時間的糟糕經歷，卻還是忍不住回道：

“確實不太好，最近天天失眠，而且還是難受到想哭的那種。”

失眠？

難受到想哭？

余策雙眉微揚，疑惑道：“因為什么？”

“說不好。”張晞月搖頭道，“就是一靜下來就會忍不住去想一些糟糕的經歷，想自己畢業以后的去向，想到對未來的迷茫，想家里……嗯，然后就越想越難受，自己一個人偷偷哭了好幾次。”

“這樣……”余策沉吟一聲，若有所思道，“所以是沒有原因的心境低落？”

“嗯……差不多，可以這么說。”

“身體累不累？”

“有一點，可能就是因為晚上沒睡好。”

“哦……”余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諸多信息在他腦海快速閃過。

這種癥狀，他很熟。

“我這不會是得了什么病吧？”張晞月憂心忡忡道。

“不要亂想，保持良好的心態是最重要的。”余策搖頭笑了笑，伸手翻開她桌上的課本，“沒事可以多看看書，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就行。”

“跟你一樣嗎？”張晞月抬頭看他。

她可記得對方一直以來都是班里的學霸，上學期的期末總評，毫無意外得霸占著班級第一的名次。

余策攤手，溫和笑道：“這有什么不好的。”微頓一秒，他又輕輕擺了擺手，“好了，我還有點事，一會兒再聊吧。”

說罷，他就回過身，將目光轉到了自己的課桌上。

“一會兒是多久啊？”張晞月小聲嘀咕了一句，卻也沒有多說什么，看著眼前被翻開的課本，慢慢陷入了沉思。

余策聽到了她的話，沒有再去回應。

他從課本下方抽出一張白紙，閉眼靜心回憶片刻，隨后拿起筆，開始在白紙上書寫。

——他打算默寫一份《抑郁自評量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