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市集。
蘇泠鳶弄亂了自己的頭發,臉上撲了一層灰。
她在身上裹了一層破布,隱匿在人群中。
她的小手輕輕抹去眼角的淚痕,她的父兄,今日便要被處斬。
整個蘇家,唯有她逃了出來,而她卻什么也做不了。
就算被發現,她也要來見父兄最后一面。
街道的法場,聚集了看熱鬧的人群。
“鎮國將軍一家忠心為國,怎就落了這個下場。”
“是啊,世道不倫,可憐了蘇大小姐,小小年紀,何錯之有!”
人群中,傳來了痛惜和憐惜的言語。
蘇泠鳶低著頭,聽到他們說的話,紅腫的眼睛里蒙上一層薄霧。
爹爹,兄長,你們對北國的的付出,百姓都比陛下看得更清楚!
禁衛軍的腳步緩緩走來,身后囚車上關押著蘇氏一門。
轟隆隆的囚車駛過,鎮國將軍父子三人,手上被鎖鏈磨出了血痂。
看著父兄滿身是血的樣子,她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緊緊扼住,痛不欲生。
父兄在監獄這是遭受了多痛的刑法折磨!
圍觀的人一下子涌了上來!
有數落的,有悲痛的。
她被人群推搡著,跌倒再爬起,追上,再跌倒,再爬起……
反反復復,直到囚車停下。
“跪下!”
儈子手無情的將數人一一踹跪在地上。
身后的族人悲痛哭泣。
鎮國將軍始終一臉淡然,不卑不亢。
兩個兄長亦是眼神堅定淡然,絲毫不懼!
這時,監斬臺上,緩緩走來一個身著藍紫色袍子的清朗身影。
蘇泠鳶輕輕一瞥,手緊握成拳,布滿血絲的雙眼惡狠狠的盯著他!
言子毓!
他竟是監斬官!
在他落魄之時,是蘇家施以援手。
他謀求高位后陷害于蘇家滿門,如今竟能心安理得的坐在上位處死他們!
言子毓,你好狠啊!
蘇泠鳶的眼中泛著淚光。
當初父親極力阻止他兩在一起,是她愚昧不聽勸。
她甚至以性命相要挾,最終如愿。
連累家族至此,都是她的錯啊!
“奉天承命,皇帝詔曰,罪臣蘇遠城……”
太監尖銳的宣旨聲傳的很遠,后面說了什么,她統統聽不到。
她睜著通紅的雙眼看著表情淡然的父兄。
不,不要!
言語卡在喉嚨口哽咽,她想要喊,卻喊不出來,含著淚的眼眶漲得通紅。
這時,兄長看到了人群中的她,滿臉疼惜:“小妹……”
兄長的臉上布滿擔憂,這傻丫頭,怎么又跑回來了!
父親聽到,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對著人群中的蘇泠鳶輕輕搖了搖頭。
就在言子毓順著視線看過去的那一刻,蘇遠城失聲大笑。
“我蘇家一脈對得起天地,對得起北國!”
眾人靜了下來。
蘇遠城通紅的雙眼盯著言子毓,隨后扭頭,心疼的看了蘇泠鳶一眼。
“你們都是為父的好兒子,今日一去,無愧于天地!”
活——下——去!
最后蘇遠城用口型對蘇泠鳶磨出了活下去三個字。
說完便閉上眼,淡然赴死。
“斬——”言子毓修長的手一揮下,眼前一片血光……
不!
蘇泠鳶淚腺決堤,眼前一片模糊。
揪住的心臟,窒息般的破碎。
“鳶兒,去找來京的西陵皇子,可保你一命,生生世世都不要回來,更不要報仇!”
她被護送出來之時,這是蘇遠城最后對她的囑托。
只是,爹爹對不起。
蘇泠鳶抬頭望天,淚水含在眼眶里。
爹爹,兄長,只要鳶兒活著,必報此血海深仇!
此時,六月天,漫天飛雪。
雪光覆蓋了整片血地。
“六月飛雪,鎮國公冤啊!”
人群中,有人為鎮國公哭訴。
蘇泠鳶悲憤不已,一口郁結的鮮血奪口而出。
這時,言子毓注意到了人群中的蘇泠鳶。
即使她打扮得再普通,也掩蓋不住她的傾城之貌。
“抓住她。”
冷冷一聲令下,幾個禁衛兵向蘇泠鳶沖了過來。
百姓順著方向看見了用衣袖擋著臉的蘇泠鳶。
有些曾經被她幫助過的人,很快就認出了她。
“好像是蘇大小姐,是蘇大小姐!”
“蘇小姐平日待我們不薄,我們不能讓她被抓到!”
百姓紛紛讓出一個口子,輕輕伸出手將她推出去,擋住了來兵為她爭取時間。
“蘇小姐快跑啊。”
百姓們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禁衛兵的去路和視線。
“大膽,你們不要命了!”
禁衛軍兇狠地將百姓推搡在地,拔出刀劍威脅:“幫助逃犯,同罪誅之!”
“蘇小姐快走啊,不要管我們!你若不走,就是對不起大家啊!”
百姓們用手擋住禁衛軍的刀劍,任衛兵怎么無情的捶打也不松手。
身體羸弱的老人,經不住捶打吐血暈了過去。
禁衛軍看著眼前低賤的庶民,拔刀無情斬殺,血濺一地。
如此,百姓還是為蘇泠鳶爭取一分一毫的時間。
禁衛軍將攔路的百姓都殺了,整片法場都是慘叫聲。
“北國有鎮國將軍,我等才能安居樂業,有蘇大小姐的仁慈,窮人才得以溫飽,今日我等血濺當場,以報此情!”
蘇泠鳶不忍地咬緊了牙關,眼角含淚,轉身快速離開。
謝謝大家挺身相助,我蘇泠鳶有朝一日定不會辜負大家今日之舉!
她快速沖出人群,腳步踉蹌。
去驛站,她要去找父親所說的西陵皇子。
她跑到驛站之時,正逢一個金玉鑲頂的轎子準備離開。
她心下一動,想也沒想就撲了上去:“小女子求見王爺!”
馬兒一陣受驚,車夫用力拉住了韁繩。
“大膽,不要命了你!”
“小女子求見西陵九王爺!”
“哦?姑娘是何人?”淡淡的聲音從轎中傳出。
“小女子蘇泠鳶,家父…蘇遠城,大哥蘇清皓,二哥…蘇……”
蘇泠鳶聲音漸漸哽咽,車內寂靜一片。
“進來吧。”淡若的聲音仿佛帶著一聲微弱的嘆息。
蘇泠鳶心頭一松,掙扎著爬上馬車。
車內一雙白皙如玉的手向她伸過去。
蘇泠鳶愣了一下,他握住她冰涼的手,輕輕一拉,她跌入了溫暖的車廂。
男人一身淡青色衣袍,斜臥在車內軟榻,眸光如琉璃。
“姑娘與我初識,怎知我是西陵的九王爺?”
蘇泠鳶抬眼看向男人琥珀色的眼眸,她記得父親曾說過。
西陵有一皇子天生異瞳,所以不得皇儲之位。
“西陵王有十一子,八子封王,異姓之王有三,西陵王寵愛九爺,將其冊封為蕭王,卻將太子之位給了十一王爺,只因……”
蘇泠鳶緩緩分析:“只因,九王爺天生異瞳!”
空氣突然安靜。
人盡皆知,西陵七皇子雖得盛寵,卻只是個王爺。
因為他的生母,是低賤的歌姬。
洛羽寒冷笑:“你倒是真敢說。”
“鎮國大將軍之女蘇泠鳶果然不凡,作為北國第一美女的確美而出塵,只是……”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美的出塵的女子:“我為何要救你這罪臣之女?”
紅腫的雙眼,即使塵土撲面,她那清麗的眸子,含著淚珠的樣子也無意的撩動人的心弦。
蘇泠鳶眼神黯淡,此時在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
“我知曉北國皇室機密,邊境布防圖亦是了如指掌!先父生前亦對王爺有恩,王爺幼年遭受伏擊,若非父親,王爺早已身首異處,現在小女身處為難關頭,王爺若不出手相救,便是忘恩負義!”
蘇泠鳶看著他的俊顏,燃起最后一絲希望。
只要他肯收留自己,她便能在這風聲緊密的京都保住生命,有機會為父兄報仇!
她要查出背后的指使人,將她的痛千倍百倍的加在那人的身上!
男人忽然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你要叛國?”
“是!”
蘇泠鳶眼角滴滴淚珠滑過,眼神堅定的樣子猶為讓人心疼。
皇帝不仁,不信她蘇家滿門忠烈,將蘇家株連九族!
父兄已不再,北國只剩下了昏君和負心人,她還有何眷戀?
這時,追趕蘇泠鳶的禁軍趕了過來。
西陵侍衛拔刀相向:“放肆!”
“我等奉命抓捕逃犯,爾等若包庇,本將軍連你們一起抓了!”
禁衛軍統領拔出了配劍,眼神兇狠,身后的數十名禁衛軍將他們圍的水泄不通。
“何人?”洛羽寒淡淡的聲音從轎中傳出。
為首的西陵侍衛轉身走到轎前,單膝跪下:“主子,是北國皇城禁衛軍。”
洛羽寒掀起轎簾,露出自己的俊顏:“北國真是好客,這是打算留本王多呆幾日?”
“不知是西陵貴客,請王爺恕罪,不要為難小的。”
“這里沒有你們要抓的人,你們且往別處去搜便是。”洛羽寒微微掀起轎簾。
待禁衛軍首領仔細往里探的時候,他淡然的放下了轎簾。
禁衛軍首領自然也不敢再冒犯:“多謝王爺。”
待他們離去,馬車往城門方向走去。
“此后,世上再無蘇泠鳶,傾城,便是你的名字。”
“謝王爺賜名。”
蘇傾城望了一眼身后漸漸遠去的北國街道,眼神黯然。
這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國啊,終有一日她會回來報仇雪恨!
馬車三日顛簸,終于到了西陵蕭王府。
“王爺…王爺回來了!”
蘇傾城還未下車,就聽到了眾多女子的聲音,她輕輕探出頭。
一群女子正圍著洛羽寒。
她心中一驚,洛羽寒如此正派的人,竟然后宮如此之多的鶯鶯燕燕?
“王爺…王爺……”
“王爺,妾身燉了燕窩蓮子羹…”
一個女人還沒說完,就被其他人擠到了身后去。
“王爺,屋外冷,來妾身屋里暖和一下吧!”
洛羽寒并沒有理會這些女人,而是淡漠轉身向蘇傾城伸出手。
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