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進耳朵。

基拿的腦袋嗡嗡響，無法借力下，四肢不知所措的亂擺。

一個浪頭打過來，浮浮沉沉下，將他沖出十多米遠。

帆船上的燈光，在飄飛細雨中若隱若現。

基拿嗆了幾口水。

這個時候，他已沒工夫恐懼，只能使出渾身力氣，在海水中掙扎。

杰爾夫等人的喊叫，傳了過來，似乎是在確定他的落水位置。

但基拿沒法張嘴回應。

眼見自己被越沖越遠，漸漸看不到帆船的燈光。

他急了。

右手具現出自己的能力，沖著天空連開幾槍。

槍聲很大，也很好辨認。

帆船立馬轉舵，跟了過來。

又經歷一次浮沉，基拿剛剛將腦袋露出海面，一個亮銀色的魚鉤，沖破黑暗，甩至身前。

它精準的纏在左輪手槍上，隨后魚線被拉直，那頭傳來股力量，帶著他向帆船靠去。

有了借力點，基拿終不用再下沉，他大口喘息著，換左手去擦臉上的水，靜看在視野中漸漸清晰的船體。

近了。

雙方不過只有三十米。

再過片刻，他就可靠近船身，重新登上去。

可突然之間，黝黑海面下，有個東西沖了出來！

帆船遭遇第二次撞擊。

咚！

咔！

這次撞擊，比基拿摔下的那次要大，也更具破壞力！

龍骨粉碎，帆船被一脫水而出的巨大黑影頂上空中！

連帶的，死攥著左輪槍的基拿，亦被扯的飛了起來。

船身斷成兩半。

折斷的桅桿，碎裂的帆布，隨著雨水一同下落，漂在海面上。

身在空中的基拿，望著立在身前的龐然大物，驚懼于對方滿面的觸須，被嚇得當場暈厥。

……

醞釀已久的風暴，終于到來。

海水變得狂野。

閃電、驟雨，伴著颶風大浪。

這片大海，終于露出了自己猙獰的真面目。

基拿是被憋醒的。

他漂在水面上，臉朝下，被浪花涌的顛來顛去。

醒過來的時候，他的頭腦已不是很清楚，連思考都做不到。

而且已經沒半分力氣掙扎。

只能像浮萍一樣，任由無法抵抗的力量摧殘著。

可就在基拿自暴自棄的時候。

身后飛來一個東西。

它貼著水面，速度不快，卻堅定無比。

無數浪水拍下，急欲將其擊垮打敗，但那東西矢志不渝，未因任何外在因素而變化分毫。

在其經過基拿身邊時，后者雖已沒法思考，但出于生命本能的求生欲，左手下意識抓了過去，并用手肘攬住它。

基拿用僅存的力氣，把對方拉近，將下巴墊在它身上。

在那雙毫無精神的眸子閉上前，他才發現這貼著海面飛行的東西，竟是個黑褐色的木頭大魚鉤。

……

臉上一陣刺痛。

精疲力盡的基拿，慢慢睜開眼睛。

入眼的沙灘上，有個大螃蟹，它正用自己碩大的蟹螯，對這位不速之客發起進攻。

剛剛察覺到的刺痛，正是這家伙在用力夾基拿的鼻子。

抬手將其趕走，撐著沙地搖晃起身。

天色已微微明亮。

沙灘在前方延伸很遠，并漸漸變得寬闊，形成一條路。

在路的兩旁，是成排搭建統一樣式的房屋。

它們相互連接，底下用許多深入沙土的木樁撐著。

每間房屋都是兩層結構，探出的陽臺女墻，與屋頂前檐上，都掛著五顏六色的匾額。

這是……哪里？

眼前這條街，與達瑪小鎮有些相似，但細看下，卻又讓基拿覺得兩者半點不一樣。

他的腦袋還嗡著，耳朵里的海水，尚未完全流出。

于是只好原地蹦跳，希望借此把耳朵里的水，顛出來。

咦，那是？

拯救自己生命的木頭魚鉤，就靠在左側臨海的第一間房屋窗下。

它足有一米長，半圓弧的身軀很光滑，尾端也是平的，沒有勾刺。

基拿呆呆看它良久，隨后才開始打量這間地板都泡了水的房屋。

樁基高度明顯不足，門前廊上的淡青木板，已斑駁失色，掉漆十分嚴重。海水時退時漫，自地板間的縫隙滲出。

在木頭魚鉤前方，門把手旁，有個破破爛爛的椅子，四條腿壞了三條，剩下那條用石頭代替。

仰起臉，基拿看到了它的匾額名，海員沙蠶店。

而上方二樓樓頂掛著的匾額，則損壞嚴重，如今只剩渡航二字。

天漸漸亮了。

沒有雞鳴聲。

空蕩蕩大街，一個人影不見，也無人竊竊私語。

同時基拿還注意到，這條街所有的房屋，都沒有煙囪。

想到煙囪，他覺著餓了。

腹部的絞痛傳遍全身，疼的只能半彎下腰。

就在基拿向前幾步，跨上那淡青色的木板，打算近距離觀察魚鉤時。

沙蠶店的門被人推開，一個高大影子輪廓，遮住了陽光。

基拿側身去看。

發現這位店老板足有近兩米高。

而且對方與自己一樣，赤著膀子。

只是人家露出的是久經考驗的肌肉，且布滿疤痕，而自己卻是一身細皮嫩肉。

一頭灰色長發垂過耳朵，亂糟糟的掛在面部周圍，遮擋大半面容，唯有極為挺拔的鼻子，掃開發絲露在了外面。

“買蠶？”

對方居高臨下，眼睛處，似有些微光亮穿透頭發縫隙。

基拿搖頭。

“遇難？”

基拿嗯了聲。

店老板翹起右手食指勾了勾，示意隨他進去。

與外頭一樣，屋內也破的可以，一片狼藉。

發黑長毛的木桌上，撒了不少面包屑，成包成包的空牛奶盒，在地上堆成一灘。

還有那張床，鋪著的被褥是黑色的，散著難聞氣味。

店老板打開柜子，從里頭拿出塊面包，以及一根火腿。

柜上鑲有鏡面，打開的時候，正對著基拿。

他掃了眼，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旋即趕緊別過目光。

面包與火腿被丟上桌子。

“吃完，就把沙蠶抬出去。”

基拿答應了。

他幾乎是用最快的時間，將食物消滅。

而后抱起磊落在墻角的木箱，一個接一個抱出門，放在走廊上。

在基拿干活期間，店老板獨自去了隔壁，踹開房門后，在其主人憤怒的咒罵聲中，端出一杯紅茶，順帶還拿出一張報紙。

隨后他坐在門口破舊的搖椅上，一邊享受著難得的朝陽，一邊喝茶看報紙。

搬完十個木頭沙蠶箱，基拿累的直喘。

然而等他喘完回過頭，卻發現不知何時起，那位店老板不見了。

出門向左看，那人高大身影行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基拿眨眨眼，正準備回去查看魚鉤，結果剛轉身，便與一名瘦矮個撞在一起。

對方腳步踉蹌，一屁股坐上沙灘，但隨后就立即爬了起來，并激動的湊至基拿面前，興奮嚷道：“他走了是不是？！他拋下這個店，出門了是不是？！”

這人神經質般的話，讓基拿非常困惑。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瘦矮個無比激動，雙腳蹦來蹦去，兩手四處亂揮。

為防被他打到，基拿后退幾步，拉開距離。

可那人卻上了走廊，揚起一腳踹翻個木箱，導致里頭數不清的沙蠶全部翻進海水中！

基拿大驚，急忙過去將其扶好，接著伸手在海水中摸索，希望能抓回一些。

但奇怪的是，所有沙蠶入水后，統統消失不見，一絲痕跡也沒留下。

瘦矮個沖過來，兩手抱著基拿的腰，瞪圓的眼睛向外凸的厲害，十分猙獰。

“你不會告訴他的！是不是？！說，你不會告訴他！”

基拿真是沒遇過這樣的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默然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

瘦矮個把手松開，望著空蕩蕩的木箱直抹汗。

為什么那么怕他？

他是誰？你又是誰？

“普普洛西多。”瘦矮個指指‘海員沙蠶店’的匾額，接著又指指自己：“波波古。”

這種自我介紹，太過簡潔。

除名字外，相當于一無所知。

不過基拿并不打算問下去。

手舞足蹈的波波古，離開走廊，像犯病的瘋子，一步步走入海中。

最后消失在里面，完全被淹沒。

對此，基拿毫無反應，既不驚訝，也沒打算施救。

他沉默的將已空的木箱，拖回屋中。

只是在來到那個柜子前，他突然抄起箱子，將其上鏡面砸個粉碎！

嘩啦。

碎裂滿地的鏡片，黑暗中透著抹深綠。

基拿將它們一一撿起放入箱中，而后一并從后窗扔出，拋進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