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訴我殺了人,但身體卻像被另一個人控制了一般。
方才飄出去的青色煙霧應當是阿怨的魂魄,而楊旭光的魂我卻并未看見。于是我忽略了玉衡的聲音,蹲在楊旭光的身邊等他的魂從身體里掙脫出來。
“木棉,過來?!庇窈庹f道。
話在后面響起,聽得我很煩。我努力壓制住內心的怒氣,靜靜蹲在水牢邊上。
“你要做什么?”
“別管我。”
“你在等他的魂?”玉衡輕松猜到我的心思,總讓我覺得在他面前我像一張白紙,無論上面寫的什么,都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我沒回答,默認了這個事實。舌頭不經意間舔過嘴唇,一想到淡薄又輕柔的魂魄,竟然讓我格外的有食欲。精魂入口的感覺,一定很美味。
“玉衡,我以前是不是個壞家伙?”某些記憶開始串聯起來,想到琢光山的日子,突然有點陌生。
他靠近我的腳步在離我一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嗯,很壞?!?/p>
他云淡風輕的說話,讓人察覺不到他言語的真假,我伸出一根手指摁向楊旭光的腦門——
“咦?魂什么時候跑掉的?”我起身面向玉衡,“你趁我不注意收走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白瓷瓶,淡笑道:“為師怕你重蹈覆轍。”
我握住他的小臂,瓶子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又穩穩落在他的手心,“你放屁,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師父,我也不是什么赤焰木棉!”
他身形微滯了一瞬,看著我的臉不說話。
“兩千年前,天界對畢方一族趕盡殺絕,母后為了保住我的性命,將我封印在赤焰木棉的種子里才僥幸逃過一劫。雖然我不知為何會在琢光山蘇醒,但你玉衡,眼睜睜看著天兵天將屠戮我族卻沒有上前阻止......”
說到此,我有些哽咽,“你沒想過我會全部記起來吧,呵,也是,母后本想然我忘記一切,以木棉樹妖的身份活下去,可萬萬沒想到會遇見你,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我惡狠狠的質問,握緊他小臂的手加重了力道,他卸下了加持的仙力,以肉身抵抗我的發泄。
眼前的血紅色逐漸散去,記憶如同洶涌的潮水不停擠入我的腦海,幾千年間大大小小的事一件接著一件的浮現。識海里的封印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越來越脆弱,不仔細去試探,竟快我意識不到它的存在。
我抱著腦袋蹲下,玉衡的袖口已經被我灼熱的皮膚燙的不成樣子。我腦袋痛的難受,一把推開他沖向了石室門外。
“木棉?。?!別出去?。?!”
一直冷冷靜靜的玉衡突然對我嘶吼,周遭仙氣四溢,他堵住了我出去的路。
“干什么?還想把我捆在你身邊替你當牛做馬?”
我輕蔑一笑,“三千年前我在東海岸第一次遇見你,現在想想是不是也是你安排好的?!蔽夷瞄_他壓在我肩膀上的手,“還有,我不叫木棉,我是畢方族的泃容。”
轉頭看向被仙力封住的石道,我扯下乾坤袋上的玄鐵,默念了口訣,狠狠刺向封印的中心。玉衡始料未及,但原身的法力已恢復大半,趁他掐訣的間隙逃了出去。
玄鐵是他曾經送我的禮物,可破世間最堅固的東西。當初我很疑惑,送這玩意是怕我被關進天牢出不來么.....現在想來忽然解釋的通了,敢情那會他就知道畢方族有此一劫,可我傻得離譜,竟然讀不懂他的意思。
如今這玄鐵也算派上了用場,不然以我的法力,根本無法逃脫他的圍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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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孽龍潭出來,火德、依依和陸冉看著我發愣。
“你們都聽到了?”我問道。
“木棉,隨我回天界,現在認錯還來得及?!被鸬麻_口,但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扯了扯嘴角,“這話不應該對我說。”
沒等他反應,我掏出好劍直奔昆侖虛。不出意外,沒多久我的通緝令就會遍布三界,按照火德的性子,此事稟報天界說不定還能加一等功勞。
而玉衡,只會以大義為重。
一路上我眼前的畫面都像在波動,事情發生的太快,我到現在還有點不真實感。之前零散的記憶如同不斷堆疊的石塊,總會在某個點轟然倒地,全數壓在我的心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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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前,我不聽母上的勸言,執意要離開熾峨山去外面看看。族內慶典那天我偷溜了出去,一路飛向東海岸。
遠遠地看見一位玄袍男子正向海里走去,我誤以為他要尋死,趕忙上前將他拖了回來。
“喂,你這是要輕生?”我問他。
“不是?!彼呐谋晃遗櫟囊路?,抬頭打量了我一番。
“那你為什么往海里走?”
“去參加龍太子的婚宴?!?/p>
我驚訝,這才注意到他眉心的額印,那是天界的標志。
“你是神仙?你是什么神仙?你叫什么?天界和人間區別大嗎?”第一次遇到活的神仙,我的問題連珠炮彈般向他發射了出去。
他盯了我半晌,只是淡淡來了一句:“你叫什么?”
“泃容?!?/p>
“好名字。”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見他欲走,我抓住他的胳膊,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我意識到失禮,又收了回去,“不好意思?!?/p>
“卦象上顯示這里有異常,沒想到是只鳥。”他淡笑,“有緣會再見的,趕緊回家吧,此地不宜久留?!?/p>
說來奇怪,他說完這話后,風云驟變,我眼見著他消失在海面上,又因為風雨無法上前??戳丝刺焐蝗幌肫鹱鍍葢c典快要結束,于是趕緊飛回熾峨山。
第一次見到玉衡,我明白了什么是天人之資,作為初經世事的少女,說不心動是假的。
而他那次沒有騙我,有緣果然會再見。
思及此,我的心忽然有些刺痛,沒敢繼續回憶,我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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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虛依舊被結界包裹,我憑著記憶掐訣,進入這一片熟悉的天地。
仙鶴依舊繞著群山低飛,這是它們每天必做的功課,母上曾經說過,鳥類大半輩子都活在空中,只有每天不斷的練習飛行,才能在危險來臨時逃出生天。想來,自從遇見玉衡后,我飛行的次數屈指可數,如同溫水里的青蛙,逐漸死在他的糖衣炮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