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獨自住在寬敞的院子里,即使陽光照得亮堂堂的,秦玉仍感到孤楚寂寞,離開了許道靈,重回一個人的世界,頓時少了幾分趣意,少了對生活的向往。
已經好幾天了,都沒有許道靈絲毫消息,秦玉時常進入他的房間,清掃灰塵,翻看一些他留下的典籍道書。
其中有一冊日記倒是讓秦玉感觸頗深。里面粗略的記述了許道靈從內門真傳一朝貶為雜役弟子,那種通心徹骨的絕望,那種失魂落魄的癡癲,寥寥幾句,便勾勒出許道靈平靜如水的面容下,心底的干涸寂滅。
日記末篇被撕了幾頁,大概是他與江凝月的情愛吧。
秦玉的心情也跟著跌跌落落,不得不說,許道靈的一生大起大落,相比之下,秦玉倒是有點慶幸,至少他從來都是窮苦之命,即使抱怨起來,也少了幾絲昂揚斗志。
……
出了院門,那股被人暗中窺探的膽寒再次襲來,自從秦玉回到竹居后,他一出門便被人盯住了。這也導致了他本分規矩的熬過幾天,策謀已久的逃跑計劃也被耽擱。
秦玉平定心緒,朝著雜役閣方向走去,日子像往常一樣,枯燥乏味。
雜役弟子們淡淡的看著秦玉,并未因他忽然消失又重現而感到絲毫詫異。
一段不長不遠的古道,秦玉隱隱有些吃力感,自從那夜出手擒住江凝芝后,他的身體急劇變化,十倍百倍的發育速度并未給秦玉帶了一個強壯的體魄,反倒是陷入虛弱乏力的深淵。
好在去雜役閣也只是走個流程,倒是沒什么任務需要秦玉操勞。
按時露了一面,秦玉便開始回轉,“該死的,究竟是誰在盯著我?”
秦玉心里憤懣,無處可發,面上卻深重幾分:“宗主,難道他還有什么陰謀詭計,我一個螻蟻,哪里值得這些大人物費盡心思。”
青鸞把自己當做收容神鳳的容器,那我又對宗主有何用處?
他一路上停停歇歇,回到竹居時,山路上已殘陽如血,千里浮云,霞光閃耀。照在秦玉臉上,赤紅一片,竟有幾絲老年暮氣。
在竹居內,一眼望去,便見夕陽隱匿于遠處峰頂,秦玉的思緒也隨著低沉起來。
嘩!嘩嘩!
撲騰凌厲的劍光在院里升騰閃爍。
秦玉在房間里發現了一套月華劍法,據說,這便是從明月升華景象中得來,乃是一門高深劍式,劍起時,有“彈指一揮,明月幾重”的美譽,招式飄灑輕柔,這是本是女子劍法,卻不妨礙秦玉從中領悟出基礎,劈、刺、撩、掃、斬、點,紋、崩、架、挑、撥、掛、截,十三式。
握著青玉寶劍,曾經秦玉對仙門滿是憧憬,幻想著流云劍仙,斬妖除魔的橋段,現在卻是冷落無比,只覺得仙道無情,處處是陰謀險惡。
當時秦玉還很奇怪,江凝芝怎會將清白之身交托于他,只求能夠復仇,而到此時才知,江凝芝大概是心神慌亂,又在哪里聽說秦玉天賦異稟,這才想用美色誘惑秦玉。
秦玉推測江凝芝能夠進入流云宗,那美人如玉的景致便占了很大一部分。
話又說回來,秦玉現在只關心許道靈的事。在他眼里,江凝芝也好,江凝月也罷,不過是生憑路人,就算知道了許道靈和江凝月的糾葛,他也絲毫不在乎。漸漸的,秦玉的心已枯寂無情。
揮舞了幾遍,秦玉已然參悟了月華真意。正要打坐之時,院門卻不合時宜的響起,于此同時,那股窺探的意味也隨之消失。
“秦老弟,是我呀!”
來的竟是盧林,秦玉苦苦尋他打探消息,卻始終不見人影,如今卻送上門來。
秦玉顯然發現了異樣,心里警惕起來。
“秦玉老弟,今日怎么這般遲緩,看你臉色煞白,是出了什么事嗎?”剛進門,盧林便問候道。
“哦!無事,只是煉功一時疲乏罷了。”
“道靈兄呢?怎么沒見著他?”
不知道盧林是真不知道還是裝模作樣,倒是顧忌他消息靈通,秦玉也不好撒謊,“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倒是要托你打聽打聽。”
盧林眼中閃過幾絲失望,隨后又笑道:“好說,便包在我身上了,只是本來還想請你兩去芙蓉居大醉一場呢,可惜了呀!”
話匣子一開,盧林便收不住了,“老弟你可不知,這段日子來可是苦了老哥我啊!接了一次外放任務,幾十天來在俗世中奔波,那滋味……”
秦玉還是第一次聽說雜役弟子可以下山的,一時來了幾分興趣。
盧林笑著將他的俗世生活一股腦的傾出,不過,多是抱怨哪里都比不得在仙山上修行。
秦玉聽了一會,便失去了興致,從話里聽不出絲毫破綻。
大概是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盧林止住苦水,便道:“老弟,明天可是顧仙師教課,可別遲了。”
“啊?哦!”
秦玉這才反應過來明天竟是初一了,若非盧林提醒,他倒是忘了,若是遲了,只怕不會像上次那樣好運了吧。
“哈哈,看來我這一趟沒白來呀!”盧林看著驚愣發醒的秦玉,調侃道。
秦玉同著他笑了兩聲。
“好了,今晚便如此了,待我有了消息定來知會你一聲,你也早些歇息。”
盧林顯得誠意十足,關切的神情,便看不出絲毫虛假。
送走了盧林,秦玉開始了日行功課,目前也只有神元養胎能夠帶來一絲輕快。
步入黑暗之中的盧林出了一口氣,眼中閃過僥幸,幸好他以前俗世生活經驗豐富,倒是將秦玉哄騙過去。回憶起秦玉練劍的場景,想起那人劍合一的境界,他心里一陣嫉妒翻涌,他顯然看出來秦玉是第一次修煉月華劍法,短短幾刻,便已經是常人期冀的劍境一重“人劍合一”,更為精妙的是秦玉竟然煉一門女子劍法,這要是傳出去,只怕正陽劍宗的修士顧不得顏面也要將秦玉搶回門內。
心緒動亂,盧林知道自己今晚不合適繼續監視了,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看院子,良久嘆了一口氣:“如此妖孽被宗門拋棄合適嗎?”帶著惋惜,又是慶幸。
……
第二天,雞鳴破曉之時,秦玉停止真息運轉。
沐浴更衣時,看著水中的倒影,秦玉深深的呆住了,一夜之間,他竟生出了幾絲白發。通天建木上棲居的火鳳無時無刻不在燃燒著秦玉的壽元。“這,這是……”秦玉下意識的拔去白發,雖然感覺到身體日漸疲憊,卻不曾想情況如此兇猛險惡。
先天境界壽元百年,可只怕用不了多久,秦玉便要枯萎離世。
心愿未了,秦玉怎能接受這般現實。
傻傻的站了半晌,然后猛地出了房門。
到明經堂時,已是人滿為患,幸好盧林替他占了一個座。
并未察覺到秦玉的異樣,盧林依舊是有說有笑的胡吹瞎扯一通。
秦玉卻沒了什么心思,若非惦念著欠下顧元真的一份因果,他倒真不想出門。
顧元真的授課一如往昔,枯燥無味,沉悶的聲音里,暮年垂唉愈發濃厚。
一眾雜役艱難的熬過這段枯燥的時光,待眾人離去,別了盧林。秦玉緩緩走向顧元真。
或許是顧元真也懷有心思,授課結束,他倒是不急不燥,整理著經書,悠閑散漫。
“弟子特來歸還流云仙史一冊。”秦玉還上埋沒已經的一冊史書,想要借機償還那一次復制幽門秘令的因果。
可惜卻未能如愿,顧元真僅僅瞥了一眼,卻根本不放在心上。
對顧元真來說,一冊史書,比起秦玉這個絕佳的實驗品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許道靈的譏諷確實讓他產生了幾絲動搖,但經年累月的心魔那里能磨滅掉,特別是聽說許道靈被關進幽寒煉獄后,失落的心思再次飛騰起來。
他緩緩抬起頭,眼睛看向秦玉,狂熱熾烈。
“你知道許道靈去了哪嗎?”
顧元真開口就將秦玉鎮住了,他機械的搖搖頭。
顧元真既而笑道:“他進了幽寒煉獄,為了你。”
即使是傻子也能聽出來這是一處險地,危機只怕比秦玉想象中的還要兇險百倍。
“宗門華陽峰設有問心鼓,敲敲響此鼓便能請宗主出手,而后果便是那人要被送入煉獄中,永生永世,直至死亡。”
顧元真的話像一把銳利無比的寒劍,扎入秦玉心頭。
秦玉并不知道顧元真別有用心,他忽然想明白了,自己得以茍活于世的代價是什么。
強烈的心痛,已抽干了他體內最后一點力量,羸弱不堪,癱倒在地。
達到了目的,顧元真笑道:“現在,你面前有一個救他的機會,便要看你了!”
一切如預想的那樣,秦玉忽的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掙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