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依將莫叔葬在了莫宅后山,那是承載了莫叔對他的執著一生回憶的地方,雖然那里既不是他和朝依母親初遇的地方,也不是朝依母親的所葬之地,但卻是莫叔常常懷念朝依母親的地方。
竹屋、養些雞鴨、兩人一屋三餐四季,是流千心一直想要的生活,那時候流千心心里想的是和朝辰過這樣的生活,然而他們直到死去也沒有實現,莫懷心修建了莫宅后便在后山親手做了這些,他當時想的是既然朝辰不能給流千心的,那自己便給她,兩人三餐給不了,一屋四季卻很容易,竹屋取名:
星辰
當時莫懷心只是看著這個名字笑,笑著笑著便哭了,那兩個人到死也沒過到自己想要的生活,這里便是他們的家,一個他們心之所向的地方。
莫懷心也想自私的把朝辰剔除,但那個女人會不高興,只要是那個女人不高興的事情莫懷心都不會做。
而這些朝依都知道,但她那時候只以為莫叔是在懷念對他很重要的人,并不知道是在懷念自己的父母,朝依也曾因為好奇而偷偷跑來看過,那是莫叔第一次和自己生氣,那時候朝依還不明白原因,現在卻知道了。
父親一生與母親在一起,母親從未給過莫叔希望,卻讓莫叔記了幾十年,莫叔肯定是覺得他都得不到那個女人了,這一方凈土便是屬于他自己的,而自己卻跑來,就像在提醒他如果自己父親還在的話,也可以隨意進出他這一方凈土一樣。
冰室
“她怎么樣了?”
北一:“莫宅大門緊閉,朝姑娘解雇了所有人,沒有誰看到過朝姑娘出來,或是去了哪里”
北堂傾拿毛筆的手一頓“下去吧!”
北一欲言又止“公子……”北一想說莫掌柜的死純屬意外,那是誰也沒料到的事情,可他家公子這幾日都將自己關在冰室里,這滿地的白紙也不知道是想寫什么,還是怕寫到什么。
北堂傾言辭淡淡:“北一,下去吧!”
北一拱手作揖:“是,不過家主請您過去一趟,在……祠堂”
北堂傾一頓:“知道了”
五天了,父親給了自己五天的時間,是該和父親說明了。
北堂傾到祠堂時北父是背對著他的,北堂傾抿了抿唇,拱手作揖:“父親”
北父沒有回頭,依舊在看著面前的上百牌位,低聲道:“跪下”
北堂傾沒問緣由,依言跪下。
“以前你祖母是個平民女子,人也貪婪,偏偏你祖父非他不可,為了你祖母與你曾祖父日日爭吵,你祖母糊涂到什么地步呢?糊涂到雇人將她自己綁了,只為了訛詐你祖父一筆,其實你祖父什么都知道,但他還是依了你祖母,意外就發生在那時候,那幾個人臨時反悔,假綁變成了真綁,原定的五萬兩也成了二十萬兩,你祖父沒有察覺到事情已經變了,他是一個人去的,至于銀子則是偷庫房里的”
“那幾個人拿了錢還不知足,當著你祖父的面便要對你祖母不軌,那時候你祖父才察覺到不對勁,但已經遲了,那些人為了不讓你祖父反抗,在你祖父剛到時就先將你祖父綁了,但對世家子弟而言,只要不是專業的捆綁他都有辦法掙開,最后你祖父是將手腕磨破了才掙開的,那幾個人害怕報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先將你祖父殺了,雖然你祖父一個人對付那幾個綽綽有余,但就在你祖父為你祖母松綁時有個人想偷襲你祖父,你祖父察覺到了,但不等他出手你祖母就替你祖父擋了那一刀”
“后來那幾個人都被收拾了,而你祖母也整整昏迷了兩天,你祖父日夜不眠的守著她,你祖母醒來后才是她與你祖父感情真正的開始,而你祖母也深知自己以前的為人很是讓你曾祖父不喜,但你祖母沒有放棄也沒有氣餒,更沒有急于做些什么來證明自己,她是一步步來的,她讓行動證明她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現在的她除了家世比不上,但其他都在努力,努力做一個好妻子,好兒媳,后來你祖母就告訴我,人這一生,若是平淡無奇沒有挫折,那將毫無意義,若是一意孤行不知變通那將毫無樂趣,若是連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沒有,那將遺憾終身”
北堂傾沉默不語,低著頭,眼眸垂下。
北父忽然語氣肯定:“在虞家對你出手的黑衣人就是朝依,是嗎?”
北堂傾瞬間抬頭,看著父親的背影:“我……”
“你不必為她說話了,虞則的死是那么多人親眼所見的,同樣是雙手動脈被割,血液流盡而亡,雖然我不知道朝依殺你的目的和原因是什么,但目前為止,以那種方式殺人的只有她一個”
北堂傾著急的想要解釋,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說。
“父親,我們還沒有證據”
這句話顯得多么無力,北父轉動輪椅看著面前這個固執的兒子,頭一次有些失望:“別人不知道你晚回來的那兩天發生了什么我還不知道嗎?北堂傾,為什么如此肯定的事情你還要說沒有證據這樣的話?”
見北堂低頭沉默不語,北父閉了閉眼:“我與你講你祖父祖母的故事不是為了讓你知道看透一個人要多經歷一些事情才能老透的,而是你要學會明辨是非,你祖父之所以相信你祖母是因為他知道你祖母骨子里是個什么樣的人,他了解你祖母,但你捫心自問,你知道朝依是個什么樣的人嗎?你又了解她嗎?”
北堂傾不敢說,從前聽她許愿的時候他自認為了解她了,總覺得她就是一個打抱不平、武功不高,愿望挺高的人,但自從兩人之間發生了那些事情后她的走近又離去時,他又覺得不了解她了,直到虞家滅亡之前,北堂傾以為只要自己夠勇敢,就一定會打動朝依,兩人再重新開始,誰知她卻以那樣的方式殺了虞則,熟料莫懷心又因為自己攔住了朝依而犧牲,好像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都在意料之外。
“如今虞家已死,我北堂家從來都無意爭搶江湖主之位,所以新一任江湖主便落到了隋家的頭上,但是現在唯一一個未知的就是朝依,因為她是善是惡沒人知道,而莫懷心又是因你的阻攔而死,她會不會找你甚至是我們北堂家報仇我們都未可知,總之要小心提防就對了”
北父看著北堂傾:“至于朝依謀害你的事情便交由你自己解決,是與她不加計較還是找她問清緣由再報仇都是你的事情”
北堂傾眼神堅定,看向北父:“我想試著再相信她一次”
北父很是生氣,一甩衣袖沉聲道:“既然你已經跪著了,那便繼續跪著吧!舉著北堂家家規,什么時候知錯了什么時候起來”
……
從莫叔死后,朝依就換了一身白衣,莫叔于她而言更像父親,所以朝依決定為莫叔守孝三年,這些日子朝依日日飲酒,在想自己接下來應該怎么做?
莫叔也死了,她想去不歸涯生活,而有些事情,遺憾便遺憾吧!
……
朝依站在門庭若市前,她是想最后再看一眼門庭若市的,不經意間看到貼在門上的轉賣紙條已經有人留言了。
“無名先生?地址郊外茶棚”
時間便是今日,朝依看了看,已經過了一刻鐘了,雖不知道這位無名先生還在不在,但朝依想著閑著也是閑著,去看看也無妨。
“客官,您幾個人?”
“我是來找人的,你不必管我”
“好的,您隨便看”
朝依點點頭,找了兩張桌子,路過第三張時被那人叫住:
“您是朝依朝姑娘吧?”
朝依側身一看,是一個富商打扮之人,想來應該是城中哪個做生意的富商。
朝依點點頭:“是,您便是無名先生嗎?”
那人輕笑一聲:“這世上自然沒有誰真的沒有名字,朝姑娘您好,鄙人姓李”
朝依淡淡的點點頭:“李老板,我將門庭若市賣八萬兩,不知您看清沒有?亦或是開玩笑而已?”
李老板急忙搖搖頭,正色道:“朝姑娘,鄙人能在紙條上留言便是看清了才來的,怎會有開玩笑的可能?”
朝依:“不是開玩笑便好”然后朝依從寬大的衣袖中掏出地契:“李老板若考慮清楚了,請簽個字吧!”
李老板接過地契看了看,下面空白處附有八個字:此樓售出,概不贖回
說明朝依將要離開這個地方,不然若是還要在菑城的話,有個這么好的店鋪便是一輩子的生活來源,從前門庭若市的生意可謂是整個菑城最好的,真的做到了它這個店名的意思。
李老板毫不猶豫的簽了字,簽字時滿臉可惜的搖頭:
“可惜了,菑城的兩大巨頭都沒了,門可羅雀也被神秘人買了,門庭若市也被賣了”
朝依眼眸動了動,聲音淡淡的問道:“李老板可知買下門可羅雀的神秘人是誰?”
李老板還有些意外朝依竟會主動接話,所以抬起頭時還有些楞,看見朝依臉上帶有一絲不悅時才趕緊回聲:“啊?哦!你說買下門可羅雀的神秘人啊?”
朝依微不可見的點點頭,李老板可惜的搖搖頭:“神秘人之所以被稱為神秘人就是因為誰都不知道了,門可羅雀的主人江琴尋不是消失三個多月了嗎?而江琴尋背后的虞家又明確說過他們看不上這么一個店,就在我們都以為門可羅雀就要這么荒廢了的時候,誰知就在上個月門可羅雀宣布他們有新主人了,可是誰都知道這江琴尋已經兇多吉少了,就算是賣門可羅雀那也得江琴尋做主簽字啊?所以門可羅雀多半是被人霸占了,而那個霸占門可羅雀的神秘人至今無人知曉”
朝依點點頭,見李老板已經簽好字了,便說道:“樓是賣給你的,地契便也是你的,今后它是被用來干什么那都是你的事情”
朝依說完拿上桌上的銀票便要走人,李老板叫住了朝依,純屬好奇道:“朝姑娘,你既已將樓賣給我了,不知能否告知李某您將要去往何處?”
朝依頓住,轉身看了一眼李老板,不做回答,便要繼續走人。
李老板語氣著急“朝姑娘,您雖然將樓賣給我了,我這兒也有白紙黑字為證,但您這般有本事,李某只是擔心將來您若是后悔了強行將樓要回去那我也無力反抗呀,所以李某只是想知道這樓跟我的時間長不長久”
朝依腳步不停,淡淡的聲音傳來:“遠離菑城,伴隨父母”
……
“遠離菑城,伴隨父母?她要離開?”
北一:“是,朝姑娘是這么說的,對了,這是門庭若市的地契”
北堂傾接過地契,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八個字,眼眸暗了暗,看來她是真的決定要遠離這個地方了。
北堂傾竟有些理解,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這個地方害得她母親一家死去,害得她父母分離,害得她父親及那么多無辜之人死于大火,如今又害得陪伴她長大的莫懷心殞命于此,但是……為何沒有了其他期待呢?
北堂傾緊盯著地契上的八個字“下去吧!”
北一很是擔憂的看著北堂傾的腿:“公子,您的膝蓋……”
家主頭一次那般生氣,竟罰了公子高舉家規跪祠堂四日,要知道那家規可是極厚一本,雖然不知道家主讓公子反省什么,但公子卻硬生生扛著,也不與家主服軟。
最后還是家主心疼公子,讓公子改跪祠堂為回冰室抄寫家規兩百遍,北堂家家規高達一千二百條,北一想都不敢想象這兩百遍他家公子得抄到什么時候。
北堂傾頭也不抬,語氣淡淡“無礙,下去吧”
北一壓下眼里的擔心,拱手作揖:“是,公子”
北堂傾眼眸不離那四個字,門庭若市被賣一事他并不知情,這幾日他都在祠堂罰跪,今日才回冰室,正抄寫家規時北一送來了這個。
表情有些小心翼翼,可能是害怕會被自己罰吧!畢竟北堂家有一條家規是不可私自在外經營店、樓之類圈錢生意,違反者重罰,但北堂傾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么心情,但絕對沒有要懲罰北一的意思,相反竟覺得北一做對了,因為若是自己知道了,那他也定然會這般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