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又過四個日夜。

設計館門前已是黃紙紛飛，祭香白煙繚繞，徐徐而上九重云霄。

但凡與何家沾親帶故的，要么披白，要么腕上包白布。

顧歌從收銀臺內置的桌子上醒來，這下午覺睡的著實乏人，還不如瞇眼休息十分鐘來的舒暢。

不過這一睜眼，顧歌又收獲不少，上次的手工連70分都沒有，這會兒已經考出筆試86、手工制作82的好成績。

就跟第一次學習一樣，依然有腰酸背痛之感，確實是以前留下來的設計師通病。

整日在辦公室或者在電腦桌前坐著，身體比較差是理所當然。

這會兒，李粟粟已經請假回學校了。

設計館又多了兩個成員。

一是保安老吳，是一個近五十歲的中年老大叔，打工階級，但是年紀大了，工廠拒收。

兒子呢，剛上大學，家里的收支情況不太樂觀，碰上設計館初招保安算是運氣好。

身體還算不錯，畢竟是干苦差出身的，日常管理總歸沒有毛病。

另外一個就是服務員，一個初中畢業就綴學的小姑涼，你要是問她為什么連高中都不讀，她只能支支吾吾的告訴你：“讀不進去，有什么可讀的……”

顧歌也只能默默一笑。

事實上，顧歌還是希望設計館招聘的人能學歷高一點，不說什么學歷歧視。在認知上，高學歷的人總歸還高一些，要是客戶問起來什么流行知識，也更容易交流(忽悠)。

但是粗略算一下工資，現在設計館的收入跟支出其實已經不平衡了，根本沒有經濟條件招聘優秀員工。

只要情商不是太低就好了。

顧歌這樣想著，只要能辦事就行。

夕陽西下，顧歌站在設計館的門前眺望，不說別的，桂都這些樓層不高，再加上設計館的地盤疊得高，那黃昏之日陷入山闕也看的清楚。

“砰——！”

一聲驚天炮響。

不清楚的人還以為是要打仗，被哪個國家突襲轟炸了。

實際上只是鳴喪炮，兩個輪子做移動用，上面架著兩根鋼管，不實點一炮，確實跟戰爭去的炮轟沒什么區別。

這已經持續響了兩天。

如果不是西街湖心島就自己的設計館一家，恐怕已經有市民向城管中心舉報了。

這辦喪事的何大鴻一家，這時候已經開始把冰棺抬過來，就等著出殯那一天把老太太移到合葬棺之中。

那何老大爺，原本就是丑臉搭愁，嘴巴天天彎得像橋弧線一樣，唯獨見了顧歌，豎起大拇指，高聲稱贊：

“好！你小子設計的棺材我很滿意！等我走的那一天也找你，你到時候給我紋條龍，霸氣！”

那何大鴻聽了，簡直雙腿發抖。

乖乖。

這龍是能隨便紋的？

連忙阻止老爺子說道：“爸，紋龍毀運啊！我們一家承受不住的！”

何老爺子撇眼，一臉嫌棄，嘀咕著：“你不整天在老子耳邊念叨什么科學么，怎么自己反倒迷信起來了……嗯～”

何大鴻微有尷尬。

那小兒子何小燊倒是笑嘻嘻說道：“爸，別說一條龍，咱們左青龍右白虎都行，到時候連天王老子的得臣服在您的腳下！”

何老爺子還是鄙視一眼，呢喃細語著：“嗯～你小子平時拜關公扯什么天王老子，天王的老子是誰我是不曉得，反正老子是你老子。”

何小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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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辦喪事，也是有好處。

那就是這幾天的飯錢都不要掏了，每天在設計館門口前沒個十桌也有八桌。

何家每天都會差人給設計館送些來。

不過，也吸引了一些社會流浪漢和乞丐。

那天橋底下聚集的瘋癲乞丐是哪里有吃往哪里跑，像這種喪宴，他們是天天來啊，趕都趕不走。

最后，只有在偏僻的地方給他們留個盆，賓客吃剩下的就全倒進去，讓他們自己去搶。

很快，幾個身穿黑衣的大漢抬著棺材從九曲轎上過了，跟顧歌設計的別無二差。

看樣子，那老爺子家庭地位確實高，一言即下，兩兒子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領頭的棺材店老板嘀咕著：“什么玩意，連車子都開不進，好在帶的人手足夠，唉……回去還得多孝敬一下祖師爺，褪褪晦氣。”

見是靈樞到了，何家皆是松了一口氣。

就怕木匠師傅趕不急，何大鴻是隔半天就打電話去催，生怕師傅偷懶。

畢竟宴席已經擺在這兒了，到時間出不了門，那可是大忌。

魂歸陰間，人留陽世，子孫后代不得安寧。

這是說法。

離出葬還有兩天，何家還要找一些小孩子舉花圈、抬棉被。

何家的熟悉親戚連忙招呼幾個人，把棺材檢查一番，確認沒有問題，才抬到冰棺旁邊。

那棺材老板低聲在何大鴻耳邊低語提醒：“等到棺材下葬時，一定要用雄雞血去煞，這個你請的嗩吶主祠應該會明白。”

何大鴻頷首道謝：“謝了。”

皆是深噓一口氣，人生之中有三個節點。

第一個節點是結婚，擔起責任。

第二個節點是生子，也是擔起責任。

第三個節點便是辦喪事，與前兩者不同的是，這卻卸下重擔，也將失去作為晚輩的唯一憐愛。

從此，你將成為家里輩分最大的人。

從此，你將陷入無限的回憶與深思。

顧歌搖搖頭，背身離去。

接下來該是要換棺了，你若是細細去看，晚上睡覺要做噩夢。

那老吳倒是一臉輕松坐在設計館門前看著，看見顧歌回身，笑著說道：“聽說何老太太已經死了五天，明天早上出門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如果真頭七出門，也不太好。”

顧歌勉強笑了笑：“不知道要喪到哪去。”

“館長你不知道啊？”

老吳扒了一口飯：“都傳開了，在湘山！”

“湘山？那不都是葬著對桂都有重大貢獻的嗎？”

“對著呢！”

老吳說起話來賊有勁。

“聽說何老太年輕的時候可是一方人物，使得一手袖里槍，連桂都府碑上都有記載。”

“真是好福氣啊，以前不少先生說過湘山的風水是桂都數一數二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地方普通人是肯定鎮不住，也不敢去奢望。”

顧歌點點頭：“說不定，老太太一入土，何大鴻跟何小燊也不會再吵了。”

“這不太可能。”

老吳擺擺手，一臉不信。

“說法是這個說法，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就是給個心里安慰，大多是信不得真。”

“所以，我看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