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天壤之間，禮字最大。你和楊氏已經有了婚約，若是公然宣布歸附我大燕，只怕有違禮字。”云霜看著那翩翩少年，清冷道。

“所以我才問你，究竟該如何做，才算站到大燕一方啊。”少年看著云霜，微微笑道：“我想你們也不會讓我違背這個禮字，那樣并不符合你們的利益。”

“……你是說，要我們為你解決這個問題了？”

“那是自然。還有，家父尚在建康，若是處理得不好，不單是有違一個禮字，還有違一個孝字。”

“……你很年輕，卻很無恥。”云霜揉了揉眉心，輕聲道。

蘇大微笑。

云之嵐嘆息道：“世兄答應得如此痛快，亦是出乎我之預料。你就不問一問，歸附我大燕之后，能夠得到什么？畢竟若履行和楊氏的婚約，你可就成了皇親，地位極高。”

蘇大微笑道：“太師莫要誑我，我不知道我歸附大燕之后能夠得到什么，可今日兩位親自到此，要我歸附大燕，我至少能明白若是我不答應，等待著我的會是什么。”

“會是什么？”云之嵐笑道。

“其實你們的想法，我并不覺得意外。若是換了我，站在你們的立場，亦是會同樣處理。”蘇大伸手到脖子跟前，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笑著說道。

“這么說，你很怕死了。你怕我們要殺你，才決定答應我們，是么？”云霜漠然道。

蘇大微笑道：“這個也不能那樣說吧，畢竟這里是順陽川，是我的家。我不是怕死，只是怕麻煩。”

“怕麻煩？”

蘇大點頭，笑道：“你們應該能看出來，我是個極為謹慎之人，所以我沒有去水云間拜訪你，而是邀請你們來我這里。在這里如果你們想對我動手，大概無法走出這個小院。而水云間里你們那幾十個護衛，如果我愿意的話，我也有把握一網打盡，一個都不讓逃出塢堡去。”

“你很有自信啊。”云霜臉上現出一絲嘲弄之色。

云之嵐沒有說話，心中卻在想著這件事情的可能性。

來這得月樓，是因為認為對方尚不知道己方身份。而實際上，對方事先知道了自己身份，且已有了準備，那么實際上，自己已經陷入了被動之中。

畢竟對方有著地利，己方的幾十個護衛遠在一里之外。

大燕雖然強大，但實際上安危系于小姐一身。若這個蘇大郎是個忠于帝國之人，那么自己和小姐都可能死在這里。如果小姐沒了，大燕就完了。

若真如此，云之南他們能做的，也就是為自己和小姐報仇而已。

那沒有任何意義。

幸好這個蘇大，看起來并非是左公梁那等人物。云之嵐想著，心中暗叫僥幸。

“這等令小姐涉險之事，以后絕對不能干了。”云之嵐暗道。

蘇大聽了云霜的話，笑道：“我蘇家有數千部曲，十余萬依附流民，這點兒自信我還是有的。當時只是預防而已，預防的是太師大人，那時我可并不知道，云霜姑娘也來到了這里。”

“今日我若不答應兩位，就得將兩位都留下，那倒是極為簡單之事。可是兩位必然留有后手，我說了，我是個怕麻煩的人，不愿去應對后續的事情。更何況兩位中有云霜姑娘。”

“我又如何？”

“天不生云霜，萬古長如夜。天上已經有了明月，怎能讓人們再點著蠟燭走路呢？”

蘇大見云霜臉色轉和，心道還真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如果今日不留下他們，那么要么他歸附燕人，要么就面臨著燕人帶來的死亡陰影。

而留下他們，其實并不容易。

蘇家要在亂世中求存，最關鍵的是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其它。蘇家原本并不準備選邊站，可是如果必須要選擇，如果讓他來做這個選擇——

拋開感情因素不談，肯定是要選燕人這一邊的。

而他恰好沒有任何的感情因素。

燕賊和楊氏，強弱實在是太分明了。

站在楊家一邊，去面對燕賊三大主力軍團的陰影，憑什么？

一切都是為了利益。

現在他所說，所作，都是要為自己和蘇家爭取最大的利益。

這是他在對方說明來意之后，立馬就決定了的。

一切都是虛妄，只有利益是永恒的。

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為自己爭取利益。

如何獲得更多的利益？必須得讓對方更加看重自己。而要做到這一點，光憑一個虛妄的才子名頭是不行的。

一個歸附大燕的才子，只會在士林中帶來震動。而若能為對方帶來一些實際的利益，更能讓對方刮目相看。

更何況有云霜這個因素，這個他是不會放棄的。

得到她，依然是他的目標之一。

所以他必須讓對方明白，自己不是讀死了書的無用之人。

……

“如果你愿意歸附大燕，那我可以承諾，撤除針對你的一切手段。”云霜看著蘇大，漠然道。

云之嵐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氣。

他是真心欽佩蘇大才情，今日那一句“一將功成萬骨枯”，更是讓他為之震動，這樣的人，他并不愿意折損在自己手上。

很明顯，小姐還有著其他暗中布置的手段，只是他不知道罷了。

蘇大愿意合作，這是他真心所期盼的。

蘇大笑了笑。

與云之嵐所想不同，他認為這女子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什么別的手段，根本不會存在，然而他并不說破。

他現在所求的，乃是利益。

“你愿意站在我大燕一邊，是極為明智的選擇。來日到了鄴城，你所見所寫的，都將更加的壯闊。你會明白今日之選擇，是多么正確。”

“我大燕亦重視一個禮字，因此，并不會令你立刻與楊氏解除婚約。”

“東海王如今只是個閑散王爺，因身為東平王叔父而地位尊崇，不過不久之后，建康方面又將有所變化，說不定又要換一位皇帝……到時候，東海王地位如何，誰也不知道。在此之前，你便當我們沒有來過。何時需要你去鄴城，我們到時候會通知你。”

“建康又要換一位皇帝？”蘇大微微錯愕。

這才剛改元永熙，難道又要改元？

云霜淡漠道：“等著吧，很快就有消息傳來了。也許是一月之內，最多兩月之內。”

蘇大無語，心道若真如此，兩淮只怕又要有大戰了。

大戰一起，最可憐的還是升斗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