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鬧劇終于是結束了。
花山晴在離去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衛王帶著衛妃走下高臺，輕聲勉勵了幾句之后離去。
那些原本前來慶賀的賓客們則是面面相覷，不敢再去打擾林府一家，索性也就跟在衛王身后默默地離開。
這個時候，任何輕飄飄的安慰都會像是一把尖刀，還不如讓當事人自己安靜地呆著。
此外，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趴在祠堂外的墻頭，一直看到花家一行人遠去之后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香絨，我們去找爹爹！小白這個大壞蛋，以后我一定要揍他一頓！”
“喵嗚——”
雪白的靈貓巨大化，負著伏苓兒沖天而起，向著西北海域飛去。
只不過，他們都沒能夠注意到背后的釣竿上，有一抹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
入夜了，整個林府今天都很沉默。
林白躺在床上，逐漸地恢復了一些力氣，二哥林戰在一旁照顧著他。
“三兒啊，今天我真的沒弄太明白，你能講講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嗎？”
林戰見林白醒來，拿起一個蘋果一邊削著皮兒一邊說話。
“沒什么特別的，就像你見到的那樣，仇家找上門來了而已。”
既然二哥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林白也就不打算告訴他。
這一家子四個人已經活得這么沉重了，何苦再多一個人苦惱呢？
“謝謝……”
剛想謝謝林戰還貼心地給他削蘋果，可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他自己咬了一口：
“謝謝我啥？”
行吧，既然不是給我的，還請你下次不要特地等我醒了再削！
不過話說回來，林白原以為大哥是因為和自己一樣喜歡修煉，才這么努力修煉，也逼著二哥修煉。
可沒想到他卻是因為獨自背下來了所有的自責與仇恨，才讓自己和二哥能夠活得沒心沒肺。
或許這十六年來，他就沒有一夜有過安睡吧。
恩情放在心間，不必多提。現在，林白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馬上去做。
“哥，你扶著我去房頂上唄？”
“鬧呢？你不覺得你自己都快要死了嗎，還去房頂上干嘛？”
聽聽，這像是一個哥哥應該對自己親弟弟說的話嗎！
林白覺得，這家伙總挨大哥的揍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你扶不扶？靈泉海把我丟下船的事情我還記著，說不定過一會兒大哥就問起來了。”
“你虧心不虧心啊！你自己偷偷摸摸跳的要賴我頭上嗎？你知不知道這么片大海，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
嘴上雖然義憤填膺地這么說著，但動起手來卻是一點也不帶耽擱的。
先是讓林白舒舒服服地坐在太師椅上，然后自己扛著椅子就是縱身一躍，連人帶椅子穩穩當當地放在了屋頂上。
此時夜色已深，月涼如水。
從南面吹來的暖風帶來了洼地潮濕的空氣和豐沛的靈力。
林白微微有些失神。
曾經無數個日夜，他就是在這里呼吸吐納，餐霞食氣。
十多年來風雨無阻。
只是，四千余天苦修帶來的卻是四千余次的失望。站在小小的氣血境門前，他可以見到天道之高，卻始終沒有辦法推門而入，從未有機會一窺門后的風光。
“你身子現在太弱了，不用這么著急的。”
上午才損失了旺盛如淵的氣血，齊穩說實在的是不建議他這么快就進行修煉的。
這一點都不穩健！
“弟子等這一天，等了十六年了。”
林白在心竅中就這么微微一嘆，齊穩就乖乖閉嘴了。
也罷，這就跟前世追番到了最最關鍵的時刻一樣，是個人都不可能忍得住先睹為快的。
最多自己再小心盯著一點，別讓氣走岔了。
怎么總感覺遇到林白之后，自己就越來越遠離穩健之道呢？
見齊穩沒有再反對，林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地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吐納靈氣入體，煉化靈氣與精血相合，再讓蘊靈精血在血脈中游走諸天，途徑一處處的竅穴。
這一套流程他早已爛熟于心，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地施展出來即可。
他伸出雙手，細細感應著月華之中所蘊藏著的靈氣。
草木精粹、日月光華、山河氣韻，這些都是最容易讓修煉者感受到靈力的自然事物。
這一次，林白身邊沒有了閃爍的金蓮印記，也沒有了蒸騰的旺盛氣血，只有明月光柔和地鋪滿了林白的身體。
林白的掌中先是泛起淡淡的熒光，逐漸地出現一層薄薄的月光之紗纏繞在指掌之中。
隨后月光之紗漸漸地凝實，如清霧、如云朵。
最后，這一捧月光終于變成了白玉一般不透明的色澤。
就連齊穩也不得不感嘆，這孩子真的是得天獨厚。
即使是失去了那天眷道之源，這天地間的靈氣仍舊與他親昵異常。
主角命格，羨慕不來羨慕不來。
哪像他自己，非但穿越過來沒有覺醒個金手指系統，發育全靠茍，反而一不留神還成了別人的金手指。
這上哪說理去？
林白身邊的月華還在堆積，逐漸地溢出手心，開始纏繞在他的身周。
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感覺到無比地暢快，開始瘋狂攫取和提煉著最為精純的靈氣。
一縷靈氣悄然進入他的身體，從氣海開始，一路過五宮、造四極、登龍道、入靈臺，與精血糾纏在一起。
新誕生的蘊靈精血在血脈里奔涌，林白沒有道心魔障，運轉著功法不曾有片刻停滯，轉眼之間就來到了心竅之中。
以前的每一次嘗試，都是到這里戛然而止。
蘊靈精血一到心竅便會被金蓮族紋侵吞，徹底消失不見。
繼續運轉功法！
林白的道心堅定，從未猶豫。
——
一切都在無聲中進行，沒有動魄驚心的破關、也沒有紛呈的諸般異相。
一切都仿佛水到而渠成一般，那一道蘊靈精血很是順暢地就從心竅流出，繼續歡快地在血脈之中奔涌而去。
有了第一縷就有第二縷，月華此刻如同銀白色的瀑布傾瀉而下，將林白的身體徹底籠罩在里面。
嗖——嗖——嗖——
三道身影瞬息破空而來，林思遠他們都是感受到了此地的靈力波動，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你把三弟弄到這里來干嘛？”
見林白盤坐在太師椅上出現在房頂，林冬覺得林戰像一個正在找打的孩子。
“大……大哥，我冤枉啊！是三兒他要上來的！”
林戰頓時蔫兒了，感覺手中的蘋果都不香了，心中極其委屈。
“三兒任性，你也不懂事？你不知道他要靜臥休息嗎？”
林冬捏了捏拳頭，有點躍躍欲試：
“我看是我太久不在家了，你竟然仍舊停在骨血境？”
林戰有些發怵，仿佛看到了接下來一段時間自己地獄般的生活，只能乖巧地唯唯諾諾：
“快了快了，我感覺安靜打打坐，很可能過不了多久就突破了。”
月光如瀑的景象并沒有持續太久，未被吸收的靈氣很快便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房頂上的四人齊齊沖著林白看了過來，他們都能猜出眼下的情況，因此不免有些忐忑，像應考生等待著成績的公布。
而林白緩緩地睜開眼睛，略微有些遲疑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良久，他仔細感受著在自己血脈之中游走著的蘊靈精血，心念一動，一縷靈氣便隨著指引在右手中浮現出來，在掌心凝成了一朵小花。
成、成功了。
和直接化靈珠為己用不同，這抹靈氣實實在在地是從他自己的身體里面催發出來的。
這也就意味著，那扇封閉了十六年的道之門，終于被他打開了！
“師尊，我是不是氣血境了？”
齊穩感覺現在的林白呆呆的，有些不太聰明的樣子。
“是的，你不要驕傲，這只是參悟天道的第一步，以后要繼續加油。”
“我真的氣血境了？”
“你真的氣血境了！”
“我是氣血境了。”
“為師知道了。”
“我真的氣血境了！”
“為師真的知道了！”
“我，林白，氣血境了——”
這一次林白不是在心竅中對齊穩說的，而是一聲長嘯劃破夜空，大有讓整個都城都聽到的意思。
“父親、母親、大哥、二哥！我已經步入氣血境了！”
林白笑得有些傻，是因為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收拾自己的情緒。
一時間，林思遠哽咽，花蓉的眼淚更是直接掉了下來。
他們上前緊緊地抱住了林白。
十六年了，十六年了啊！
如果林白真的如同外界所傳的那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衛都第一紈绔”那還好了。
他們就可以在世俗的享樂方面盡量地滿足、包庇他。
可他們不瞎啊！
他們看得到幼子每個清晨落寞的眼神，感受得到他是在被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所傷害，他們更加能夠察覺到屬于林白的那一顆無瑕道心！
但他們真的是想盡了一切辦法，也沒能夠找得到一枚足夠分量的玲瓏舍利。
如今看到林白真正地邁出了第一步，他們怎能不喜？
林冬也抹了把眼淚，林戰則是一臉欣慰地拍了拍林白的肩頭：
“很不錯。不過二哥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快骨血境了，你以后也要以二哥為榜樣，繼續加油才行啊！”
以前是林白不能修行，林戰寵著他就行。
現在既然他能修行了，那這個當哥哥的，說不得也要嚴厲地教育教育弟弟了嘛！
正在林戰琢磨著，該怎么把林冬用在自己身上的方法在林白身上炮制一番時，林冬一把就把他拎下了房頂：
“不會看氣氛就滾！我回來的時候軍港出事了，明天我就帶你過去！”
林思遠和花蓉見了這一幕，對視一眼，轉而帶上了笑意。
至于林白此時的心情，就更加不言自明。
這一瞬間，他對自己失去的那一團天眷道源一點留戀都沒有了。
看著父母與兩位兄長，他覺得自己擁有的已經夠多了，已經夠了。
沒有了造化又能怎么樣呢？
大道之路上，仍將有我一席之地！
我有道心一顆，久被塵勞關鎖。
今日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