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女人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臉上滿是驚恐的神情。
“諾娃，你怎么了？”尼基塔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那只是一個普通的頭骨而已。”
“它，它有眼睛！”
諾娃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
“你應該是看錯了。”尼基塔又看了兩眼，確認那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鹿頭骨。
“我沒看錯！絕對沒有！”諾娃尖聲說，“那個頭骨里一定住著魔鬼，就是它抓走了老伊萬！”
“這……”尼基塔撓了撓頭，望向夏子器，“霍爾墨斯，故意嚇唬一個姑娘實在太不紳士了。”
“這不是嚇唬。”
夏子器將兩顆新子彈壓進槍膛，
“研究院的科學報告未必完全可信，祖母的故事也并非徹底虛構。
尼……尼基克先生，你讀過《格林童話》么？我是說，真正的《格林童話》。”
“尼基塔。”
尼基塔糾正了發音，聳肩說，
“我是俄國人，我從小聽的是《漂亮的瓦西麗莎》，《嚴塞老人》，不是你們西歐的《格林童話》。”
“真可惜。”
夏子器搖了搖頭。
曾經，他也以為《格林童話》只是劇情簡單、主題陽光的少兒讀物，直到他有幸在學校圖書館里翻到了一本非和諧譯本。
那個譯本已經很舊了，書頁脆而發黃，印刷文字模糊不清，但內容讓夏子器印象深刻。
比如《小紅帽》，
在原版里，狼不僅殺了外婆，還把外婆的血肉放在桌上，欺騙小紅帽說是牛肉和紅酒，讓她吃下去補補身子；
又比如《睡美人》，
原版講的是，睡美人陷入昏迷之后，有個國王恰好經過她窗前，看她漂亮就直接嘿嘿嘿……
這還沒完呢，然后，睡美人居然懷孕了，生下兩個孩子，孩子們吸吮她的手指才把睡美人喚醒。
據說，這個故事是民間百姓在諷刺當時西歐貴族中流行的戀濕癖。
至于《白雪公主》里暗藏的亂輪情節，《灰姑娘》里明晃晃的酷刑……就不再往下繼續說了，這樣顯得太淼。
“我不想再在這個屋子里多待一秒鐘，”諾娃咬著嘴唇，“尼基塔，咱們趕緊離開吧。”
“向導還沒找到……”
“我們可以去問別人。”諾娃滿眼懇求，近乎哭腔。
尼基塔面露難色。
“我沒有說完，”
夏子器打了個響指，吸引了兩人的目光，
“世界上的確存在很多科學沒辦法解釋的東西，但這里顯然沒有。老伊萬，我沒說錯吧？”
一秒鐘，
兩秒鐘，
三秒鐘，
鹿頭里冒出一聲嘆息，下方木板旋開，鉆出一個干巴巴的身影。
原來這堵墻壁里藏有一個夾層，而鹿頭眼窩里是掏空的，夾層里的人從眼眶向外望去，離遠了瞅著，就像頭骨上長了一雙眼睛。
老伊萬很老了，
頭發稀疏，牙齒殘缺，皮膚皺巴巴的，活像一個脫水的橘子。
他身材佝僂，看上去十分矮小，只到尼基塔胸口高，
但灰蒙蒙的黃褐色瞳仁里透出一股兇狠，仿佛一柄蒙塵的獵刀，整體上的氣質不但沒有一絲不猥瑣，反而讓夏子器聯想到了孤狼。
獵人們最討厭孤狼，
因為孤狼往往是到了一定年紀，被驅逐出族群的老狼。
這種老狼力量不如青年，牙齒幾乎磨平，但獵殺經驗極其豐富，而且徘徊在餓死邊緣，最為纏人。
老伊萬指了指門口，又指了指被夏子器打碎的狍子頭骨：
“門，三盧布，骨頭，兩盧布。”
嗓音沙啞，應該是被長年的煙酒摧壞了嗓子。
“我餓了，”夏子器笑著說，“給你十盧布，留我一頓鹿肉。”
“在我們這里，十五盧布可以買一個少女的初夜。”老伊萬瞥了眼夏子器，笑聲好似破風箱，“嘿嘿，先生你是個慷慨的貴人啊。”
……
大鍋在火上煮著，鹿肉和香料一起翻滾，肉湯上飄著一層油光。
夏子器撈出一塊肉，
用小刀切碎，塞進嘴里大嚼。
按照中醫的說法，鹿肉屬于純陽之物，補益腎氣，能治療五臟虛損，腰脊冷痛，所以對于新婚夫婦和老人是很好的補品。
老伊萬從炭堆里扒拉出幾團黑乎乎的東西，用鐵鉗夾進盤子，放在木頭桌子上。
“這是什么？”
“土豆。”
夏子器拿起一個，剝開焦黑的外皮咬了一口。
對于他而言是新奇味道，口感很糯，有一股暖和的甘甜。
夏國南方不流行土豆，夏子器只在食堂的咖喱牛肉飯里嘗過，還被咖喱味兒干擾得完全嘗不出原本滋味兒。
“霍爾墨斯，你不來一杯么？”
尼基塔灌了一口酒，把酒瓶杵在桌子上。
“不用。”夏子器搖頭。
“我理解你的退縮，”尼基塔低笑了一聲，“你家鄉的酒和它一比，就像小姑娘遇上了貴婦人。”
你這是什么奇怪比喻……夏子器放下土豆，用餐巾擦了擦手指，然后默默握住靠著椅子立起的獵槍。
“喂喂，我們也付了錢，是客人，”尼基塔急忙說，“你不能當著主人的面，對另一個客人動粗，這不紳士！”
老伊萬開口了：“我可以回避。”
尼基塔：“……”
“天要黑了，今晚會下雪，所以吃完這頓飯，就請你們出門。”
老伊萬咳了咳，
掏出一支劣質的自制草紙卷煙，也不點著，就放在鼻子底下嗅著，
“我知道你們來的目的，但我已經拿祖先立誓，永遠不再踏入無人區，所以我才躲著你們。”
“一百盧布。”夏子器淡淡說。
“這不是錢的問題……”
“一百五。”
這回的任務初始資金很充足，所以夏子器決定大方一些。
去無人區必須有一個經驗豐富的向導，有些錢可以省，有些錢省了，很可能要拿命去還，他分得清輕重。
老伊萬默不作聲。
“二百。”
老伊萬猶豫了片刻，依舊搖頭：
“我說了，我發過誓。”
“你開個價吧。”夏子器一放刀叉。
“八百。”
老伊萬盤算了十幾秒鐘，一報價就是獅子大張口。
夏子器眉頭一挑，冷笑著說：
“你的祖先可真值錢啊。”
“八百盧布，少一分都不行。要是付不起，貴人你就自己去無人區里賞雪吧。”
“付得起。”
卻是之前一直默不作聲的諾娃突然出聲說，
“我們的科研團隊一共七個人，出七百，霍爾墨斯先生出一百。你認為這樣合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