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都二十了，才開始上高中。

倒不是因為他笨，天資不如人什么的，實在是家里情況特殊。

他爹沈富貴是村子里脾氣臭得出了名的鐵匠，不過好在他做活技術好，一年來找他打鐵的人都沒有斷過。

沈富貴年輕的時候娶過一個漂亮姑娘，是隔壁村的，兩個人感情很好，沈富貴為了那姑娘臭脾氣也改了不少。可是好景不長，兩個人結婚沒多久，姑娘就得病死了，也沒給沈家留后。

沈富貴因此頹廢了好一陣子，手藝也荒廢了。沈老太太擔心沈家會斷后，就和隔壁村的人販子合計，在外邊買了一個姑娘回來生孩子。

那姑娘姓舟，給沈富貴生了一個啞巴兒子。兒子生下來還不到半年，舟姑娘就瘋了。

沈富貴也不是什么文化人，就給兒子取名沈舟，就是爹的姓和娘的姓湊在一塊兒。

自打手藝荒廢了以后，沈富貴就靠著幫忙給整個鎮子抬棺材賺錢。

因為干這一行晦氣，錢也不多不少，所以很難找到接活的人。村子里一般有招抬棺人的消息，大家都避之不及，只有這沈富貴跟個傻子一樣，不要命似的往前沖。

都說干這一行晦氣，沈富貴少說也抬了百八十口棺材了，硬是啥事兒都沒有，賺的錢還越來越多。

于是村子里就有人傳，說沈富貴是命太硬，克死了自己的親爹，大老婆，還害得兒子生下來是個啞巴，二老婆也瘋了。

沈富貴一向是不信邪，更不會理會這些個流言蜚語，然而沈老太太卻是給硬生生地氣病了，臨死前最后一句話都在勸沈富貴改行做生意。

沈富貴一邊哭一邊答應，沈老太太的頭七一過，他就又什么都忘了，繼續接抬棺材的活。

沒辦法，他有老婆、兒子要養，其他活都沒抬棺材來錢快，來錢多。

沈富貴在抬棺材的時候結識了吹嗩吶的祁二麻子。祁二麻子人又矮又丑，這嗩吶吹得卻是遠近聞名，連隔壁縣城的遇上了紅白喜事，都會來找他吹一曲。

沈富貴看著祁二麻子從外省搬進村子里來，才兩年就在村頭蓋起了兩層樓的大房子。

沈富貴跟著他也賺了不少錢，但也都是祁二麻子吃剩下的東西。

沈富貴也不甘心窮一輩子，于是在祁二麻子退休之后，拎著家里僅有的三只雞，把剛剛滿六歲的啞巴兒子送到二麻子家學藝去了。

他算準了兒子一定會偷偷跑回來，所以專門挑在四月初八發大水的前一天把兒子送過去的。

沈舟到了二麻子家，二麻子叫他他也不答應，也不吃飯，晚上還偷偷跑出來。

結果遇上下暴雨，洪水沖垮了來時的木橋，當時的沈舟什么也不懂，心一橫，就跳進了河里，打算自己游過去。

他壓根兒就不知道那條河的水有多深，以為那就跟門前供他洗澡摸魚的河溝一樣，他一蹦進去，整個人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他手腳并用地胡亂撲騰，整個身體忽上忽下。

他又是個啞巴，又喊不出救命，撲騰得累了，也就任由自己的身體往河里沉，他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迷迷糊糊的時候，又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把他給托起來了。

他是在二麻子家里醒過來的，是二麻子的老婆一直在守在他身邊，還很細心地給他喂藥，二麻子也是一句重話都沒有對沈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