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怨我……”柳夫人眼中含淚，往日的種種涌上心頭，令她傷心不已，“是我害苦了煙兒……”

柳如煙垂首望著地面，絲毫沒有察覺到柳夫人的異樣。她心中想的念的，依舊是畫中的柳如煙——柳夫人真正的女兒。

“難道……她也像一般的原主那樣，死了么……”柳如煙暗自發(fā)問，“適才胸口傳來的疼痛，是她的抗議么？她定是怨我吧……怨我不僅僅潦草決定她的一生，還……奪走她的身體，霸占她所擁有的一切……”

“如果娘親……”她心里一凜，“如果柳夫人得知我不是她的女兒，而是一個破壞她女兒人生的侵入者，又作何感想？會……會恨我嗎？”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柳如煙雖不敢說全然將柳夫人柳老爺當作自己的親生父母般看待，但已經漸漸習慣每個清晨的問候，漸漸對他們多了信任和依賴。身處這個陌生的畫中世界，柳府便是她最放心的庇護所，柳夫人柳老爺亦是她最大的依靠。

她不敢想象，當自己失去這一切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場景……

風若塵坐在稍遠的一角，緊緊盯著柳如煙，心中沒來由一陣擔憂。眼前的女子，與他往常所識的女子截然不同，不知怎的，他的目光總會被她吸引，情緒總會被她的一舉一動所牽動。

“煙兒，”歇息了一陣，柳夫人開口問，“好了些罷？”

柳如煙抬眸看她，點點頭：“可以走了。”

轎攆重又出發(fā)。

柳如煙始終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究竟是柳如煙的魂魄困在我的身體里，還是我的靈魂被她的軀體所困住？”柳如煙一時有些分不清，“我該如何回到現(xiàn)實？該如何將屬于她的一切還給她？又該如何去改寫她的命運？我為她安排的一切，究竟……是她真正想要的嗎？”

她腦中思緒混亂，胸口更是氣悶，臉色血色全無。

身旁的幾人臉色同樣難看。

一路無話……

“夫人，小姐！”轎攆停下，石頭的聲音傳來，“到了！”

簾子打開，初夏的風夾雜著荷塘的氣息拂面而來，竟帶著一絲涼意。

柳如煙不覺打了個哆嗦，抱緊胳膊。

“夏荷，隨小姐去罷！”柳夫人揉揉太陽穴，面露疲態(tài)，“我留下小憩一會。”

“是！夫人。”夏荷替柳如煙披上件外衣，扶她下了轎攆，“小姐，還未到荷花盛開的時節(jié)，再過些時日才好……”

她的話尚未說完，只聽“咦”地一聲。

“花開了。”說話的，是緊隨二人跳下轎攆的風若塵，言語間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竟然開了。”

柳如煙抬眼去瞧，一望無際的荷塘上面，鋪滿了田田的荷葉，綠油油的荷葉中，托出朵朵芙蓉。它們形態(tài)各異——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只想開三兩片花瓣，有些全然盛開了，似亭亭玉立的仙女，五彩繽紛千姿百態(tài)。

荷塘四周與水面上，修建了用來觀賞荷花的棧道。

一陣風吹過，荷花迎風飛舞，送來縷縷清香。

一行人看得呆了。

柳如煙往前幾步，眼波流轉，輕聲吟道：“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上學時，讀周敦頤的《愛蓮說》，除卻背誦課文理解文意的煩惱，她不曾有其他念想。對于荷花，亦覺得“不過如此”。

然而，此刻望著滿塘的荷花，她竟覺得美到極致，不自覺脫口而出。

“好神奇！”夏荷見此情景，也不自覺拍手稱奇，“小姐！往年這個時候，花苞都不曾結一朵，今日竟然全開花了！”

柳如煙轉臉看她，輕輕地笑：“興許是見到夏荷，擔心被你的美貌比下去，所以爭相開了。”

夏荷微微一怔，片刻后面上哄了哄，羞澀地捂住臉：“小姐休要笑話奴婢。”

柳如煙眼角含笑，看她許久，忽地開口問：“夏荷，你可有心上人？”

“誒？小姐……”夏荷愣怔住，不明白柳如煙的用意。

“你我雖是主仆，但我并未覺得你低人一等。”柳如煙拉起夏荷的手，“對我說話，大可不必遮遮掩掩，如實相告便是。”

“小姐，”夏荷的臉更紅了，低頭咬了咬嘴唇，手腳不知如何安放，“奴婢……奴婢確有心儀之人，只不過……”

“只不過，那個男子喜歡別人。對嗎？”

被說中心事，夏荷的頭垂得更低了。

“那人，”柳如煙頓了頓，“是宋霽哥哥。”

篤定的陳述句。

“小姐……”夏荷忙抬起頭，眼中盡是慌亂，舌頭打結般，支支吾吾說不出別的話，“奴婢……奴婢……”

一直跟在二人身后默不作聲的風若塵，聞言亦是一愣，看向柳如煙的眼神里多了幾分猶疑。

“宋霽哥哥一表人才，溫文爾雅，你喜歡他，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何須隱瞞？”柳如煙的眼神溫柔，語調輕緩，“若將你許給他，你愿不愿意？”

夏荷羞得滿臉通紅，眼淚在眼眶打轉：“小姐！宋公子……宋公子一心一意對你，愛你敬你，你何苦將他推給旁人……”

“你且說，愿不愿意。”柳如煙并不接夏荷的話茬，而是自顧自地繼續(xù)問，“你愿意嫁給他嗎？”

夏荷低頭不語，用沉默代替回答。

“好美啊。”柳如煙沒再追問，轉身看著塘里的荷花，眼里閃過一抹驚艷，又掠過一絲不舍，“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說完這話，她松開夏荷的手，沿著棧道，快步朝荷塘跑去。她越跑越快，很快來到荷塘中央——棧道的盡頭。

“小姐……小心點！”夏荷小跑著跟過去。

“夏荷，如果是你，宋霽哥哥一定不會虧待你的。”柳如煙在盡頭處轉身停住，依舊笑著，“哪怕，我們當中有一人能夠得償所愿，那也是好的。”

不待夏荷與風若塵反應過來，她飛快轉身，用力一躍，跳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