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斜任小鈴鐺靠在自己肩頭哭了許久，他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所以頭一次有些無措。

他也不懂一個女孩子的眼淚為何會有這樣多，那溫熱的眼淚留下打濕了他的衣衫。

他該怎么安慰他呢，他思考起來。

“公子，還有我不是之前過得太清苦，所以看到好吃就一次吃個夠，你不要誤會。我一直以來都過得很好的，從來沒有委屈過自己。只是今天的早膳的確很精致，味道也不錯，而且看到自己愛吃的難免就多吃了一些。以后我再不會貪嘴了，因為吃多的感覺太難受了。”小鈴鐺有些悶悶地解釋著。

孫斜輕輕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既然你認定我就是前世救過你的人，那今生你來尋味一定經歷了許多波折，自是不易，雖你是天地造化而生的精靈，卻也懂得知恩圖報之理。”

“只是前世畢竟是前世，無論前世你遇見的那個人與你有過怎樣的救命之恩，那都是前世之事。今生你并不虧欠我，因此也不需要向我報恩。愿你能記住這一點。”

小鈴鐺有些懵懂地從孫斜懷里退開，有些急切地看著面前平靜淡然的人。

“可是公子，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你都是公子啊，所以我是一定要報恩的。”

孫斜低眸看向一臉倔強執著的少女，只見她眼角猶掛著未干的淚痕，他便有些不忍說出太過強硬的話來。

“至于報恩之事就先不談，也不必急于一時。”

“以后你再不要因為任何事傷心落淚，大可以張揚一些，不必憂心太多，就做一只快樂的狐貍。”

在孫斜心里這個闖進他生命的紅衣少女，一直都像天際初升的朝陽，很絢爛也很耀眼。他還是更習慣看她開心的樣子，眼帶笑意的神情。

他斂了眉走到書案旁，從幾本疊在一起的藍皮書冊中挑出一本書來，極快地翻閱了一遍，然后合攏握在手中轉頭來看她。

“你到這邊來坐。”

小鈴鐺看著他眼神示意的地方，走到書案旁的大椅上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孫斜見她坐的端正，收回視線，將手中的書籍放到她面前，便負了手緩步去到不遠處的躺椅上靠著。那自在隨意地姿態，散漫中有帶著一種特別的風雅，令一直注視著他的小鈴鐺看迷了眼。

“阿尋，學習貴在專注，翻開書中第一頁。對了，此書名你可讀得出？”

孫斜仰面朝天躺在朱藤椅上，一手在下枕著一頭頃長的墨發，聲音低沉如樂音透著一股熏人的慵懶。

小鈴鐺哪里見過這樣隨性而為的孫斜，偏她一直叮囑自己時刻清醒，不想還是輕易被眼前的美色懾了魂。

孫斜等了片刻也沒有聽到小鈴鐺回話，以為她不認識字，雖有些意外她連基礎入門的書都識不得，但也并不失望，他側過頭向小鈴鐺望來，看到的便是看著自己發呆一臉恍惚的人。

“阿尋，好看嗎？”

猶自沉醉的某人竟十分應景地點了點頭，還道：“好看。”

孫斜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于是坐起身抬起右手，從身旁小幾上擺放的點心中取了一顆小果子，兩指一彈正好就打中了似是游夢太虛的小鈴鐺，孫斜特意收了幾分力道，但還是令小鈴鐺痛叫了一聲。

“下回再見你分心，便又賞你一顆果子。”

孫斜眼神幽幽地瞥了一眼某人，捂著額頭的樣子。

小鈴鐺被打中了才反應過來自己又看孫斜入了迷，于是很有些灰心喪氣，覺得自己一只幾百年道行的狐貍太沒意志力，而且她更在意自己在孫斜面前丟臉的事實。

“公子，我錯了。”

孫斜見她有些懊惱，認錯態度良好，便又關懷了句。

“可是打痛了。”

小鈴鐺其實是痛的，但她好強也不愿被孫斜看輕，于是搖了搖頭。

“公子，不疼的。若下回我再三心二意你只管打我就是了，學習嘛，就要舍得付出用功才行。不然是不會有進步的。”

孫斜見她這般明事理，便點了點頭。

“你能這樣想就好。”

“好了，這書你從前可看過。”

小鈴鐺兩手將書合攏看了看，便回道：“看過的。以前經過一私塾，剛好見一夫子在給學生講課，正好講的就是這本《詩經》。”

“那你可曾讀過此書。會其中的幾首？”孫斜聽她識得《詩經》，雖不期望她能解其中之意，但料想她可能會背誦幾首簡單的詩句。

小鈴鐺淺淺一笑，眼色迷離，不知是回想起了什么事，很是懷念的樣子。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少女的聲音十分清冽，仿若叮咚作響山泉之水，不急不緩徐徐傾泄而出。

“當時聽到那個夫子給自己的學生講授詩歌，知道其中之意時，立刻腦中就想到了公子。這首《淇奧》不正是在講我第一次見到的公子嗎。”

孫斜見她情真意切的望著自己，那眼神是在看他，又好似在透過他在看另外一個人。他咋然浮現的一絲綺麗與恍然，很快便消散開去。

“嗯，你讀的不錯。《淇奧》在詩經中也算影響深遠，多用來形容男子高雅若君子一般坦蕩的性情。”

“可還會其它的？”

小鈴鐺這才有些羞澀起來，不好意思地將書本拿起遮住自己的臉，極小聲道：“就只會這一首。”

孫斜見難得見她作那些子閨中女兒羞態，便想著應該鼓勵一下她。

“無事，你沒有授業之師，能將《淇奧》完整背出已經很不錯了。”

“《詩經》對你而言可能會有些難度，但若能將整本學下來也定會獲益良多。興許有朝一日你也能做得幾首詩歌。”

小鈴鐺從來就很認可孫斜，對他說的話一直深信不疑，于是有些興奮，眼里也帶了一抹耀眼的光亮。

“真的嗎？公子。那等我會作詩了，第一首詩一定送給公子。”

孫斜看著她亮晶晶的雙眼宛如星子一般，知道她充滿了信心。便微微點了點頭。

“那你需更努力才是。”

“先將書翻到第五十頁，今日不學第一首，我先教你《蒹葭》。”

“《蒹葭》。”小鈴鐺有些疑惑地朝他看來。

孫斜見她一副懵懂的模樣，便為她解惑道：

“嗯，《蒹葭》。蒹葭便是蘆葦。蘆葦你可見過？”

小鈴鐺一下就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問道：“公子，就是那個生長在江河湖水附近，一到秋天就會變成毛絨絨一片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