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澤，你還是原本的那個你嗎？那個孤高冷傲，心無旁騖，只一心追求仙道的你嗎？”

“你的道心是否亂了。”

云煙繚繞之間，一青衣一白衣兩道人影負手立于無妄之淵的山巔之上。

說話的青衣男子一頭白發，氣質高華，秀麗的眉眼顯得很是賞心悅目，一眼瞧上去也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此時他面向身邊的白衣人站著，正板著臉眼睛里寫滿了憂慮和不贊同。只他說話的聲音略有些青澀，聽來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所以整個人給人的感覺矛盾的很。

一直默然不語的白衣男子，只專注著前方，對身邊人的話仿佛置若罔聞。

“推算到你已回到夢澤，我就老遠的從洞庭急急趕來昆侖來看你。你不在的這些日子，這仙府之地也凋殘凄涼了許多，這夢澤以北至南的那些小魚小蝦們，見你這主人不在，都開始作威作福起來了。你這夢澤的龍君去凡間歷劫也不過百年，可你瞧瞧你這仙府之地都成什么樣了，都怪你平日高高在上，也不廣結善緣，底下那些烏合之眾你在時還不敢有什么動作，可得知你歷劫一直不歸都傳你隕落了，不然那些忌憚你對你畏懼已久的家伙們，哪兒敢在你的仙府橫行無忌。三界都知夢澤龍君歷三劫便可入主九天得上神之尊，如今你終于歸來，渡生劫，死劫，情劫，不日便可去那九天之上與那一向眼高于頂不屑咱們這些非神族的青曜帝君平起平坐。作為朋友不僅為你高興，更覺揚眉吐氣。”

“只是看你這副模樣，我的直覺告訴我若我這個做朋友的不說些什么，那肯定要發生些無法預測的事了。”

“夢澤，你可要想清楚，不要忘了你乃一方仙君，即將飛升九天，這不就是你一直追求的仙道巔峰嗎。”

“你每日里來這無妄之淵，對著那虛彌境看些什么，沒用，你和那小狐貍恩緣已盡，再無瓜葛。用不用我來提醒提醒你，第一世你原就是歷劫之身，本不該與凡間事物有所牽扯，只要平靜渡過三劫，回到夢澤便可成功得道，可你因助她渡劫有違天道，不但沒有在歸期之日回到夢澤，還被天道所罰英年早逝。第二世你又與她牽扯一處，那小狐貍對你不依不饒，相當執著，天道順應令你在那一世歷死劫，情劫，幸而你道心堅定未被凡塵所迷。你與那狐貍之間已了斷前緣，互不相欠，所以她怎樣都再和你無關。”

“夢澤，你們沒有可能，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也不想失去你這個唯一的朋友。”

青衣男子想到某種他不愿看到結果，就憂慮不已。

一直沒有回應的白衣男子靜默了良久，終于轉過了身來，他回眸而望，風輕云淡道：“阿姜，你多慮了。”

男子身著一襲月白色繡著藍色幽曇花的長袍，廣袖翻飛，絕美精致的面容上隱有華光，周身也自有一股仙氣縈繞。他抬步向前從青衣男子身旁走過，只留給對方一個背影。

青衣男子見他如此非但沒有放下心，反倒更加憂慮起來。

“你當真能做到心無掛礙嗎。”

春去春來，時間如一條蜿蜒流淌不息的河流，無論你前進后退都不會停留。斗轉星移，世間萬物生長與死亡交替眨眼就換了人間。

自孫斜走后，小鈴鐺已于這紛亂的人世之間徘徊了整整六十七個寒暑，她在天地間的每個角落找他，海棠她也看了六十七回，那個時候的她最想念孫斜了，想到哭泣，想到心都開始疼痛起來。

“是懂了相思才害怕相思。”她開始明白這句話。

曾經她路過京城，燈會上她遠遠地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一臉幸福滿足的沈碧簪被一個容貌俊秀的男子牽著，賞著月下美麗的煙火。

她第一次見沈碧簪那樣的表情，雖然有些驚訝，可奇怪的是她心里竟為那樣一對璧人而感到歡喜。看到曾經對孫斜一往而深的女子，終于忘了心中的執念，她竟為她開心。

她不會羨慕別人的幸福，但希望世間男女都能有一段良緣。她只一心喜歡一人所以永遠不會選擇遺忘，無論對方在不在她身邊。

她看過因情而傷的人會失意頹廢，終日消沉，眾生百態，一個人就有一個人的心酸過往，和自己的故事。

六十七年之后她又回到了揚州，來到這個熟悉的地方，她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每一次元宵燈會，她都會想那個人會不會突然出現在燈火闌珊的盡頭，她只要走過去，就能抱住那個人，一如那一世她無意闖進了對方懷中。

“姑娘你瞧著好眼熟，老婆子我就是想不起來什么時候，在哪里見過姑娘了。按理說像您這樣好看的姑娘揚州城并不多見，可我就是想不起來何時見過您了。”

一發絲灰白，穿著樸素，面容慈藹的婦人停下手里的活計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一邊笑看著正拿著一個酒瓶喝著酒的小玲鐺，一邊語重心長地勸道：

“不過姑娘，你年紀不大，怎么獨自一人出門飲酒，這可不好，小飲可怡情多飲傷身。聽大娘的即使心里不痛快也不要喝悶酒，這元宵佳節是團圓的時候，姑娘快些回家去，不然家里人該擔心了。”

小鈴鐺放下酒瓶子，感受著來自陌生人的善意，輕笑一聲，很是自信道：“大娘放心，我是個千杯不醉的。”

“這是酒錢，大娘您慢些忙，您的飯菜味道很好，酒也非常香。我走了。”小鈴鐺拿著酒瓶，從袖中取出一塊碎銀放在桌子上，起身走了出去。

“唉，姑娘，你這錢給多了。”婦人看了一眼桌上的碎銀，連忙追了出去，只她剛跑到店門外哪里還看得到那道身穿紅衣的身影。

小鈴鐺已經不記得自己哪天就喜歡上了桃花釀苦苦的滋味，也許是那無數個徹夜不眠的夜晚，她為了能在夢里去見一見那個人，才想到了一醉方休，只不過她的想法未能實現，她好像是個怎么也不會醉的人。但只要她喝上那么幾口桃花釀，她心里倒真不覺得苦澀了。

“公子，你在哪里啊，我很想你，你還會回來揚州的對嗎？我會在這里等到你，你說話呀，你給我一點點提示，不然我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你才好。我好怕，好怕自己沒有及時找到你，怕自己錯過你。”

看著天上那輪圓圓的月亮，小鈴鐺昂著自己的頭用力地大睜著眼睛，她不敢眨眼生怕忍不住那些淚水就從眼眶里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