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遠沒認出女子。
只是覺得對方身形有些眼熟,也沒多想。
如果知道她就是那晚砸墻偷襲自己的女刺客,估計崔遠現在已經暴起,沖上去脅迫對方還錢。
害自己賠光積蓄,吃了啞巴虧,這事他依舊耿耿于懷。
兩行人逐漸走進,
女子又悄悄打量了他一眼,確認沒看錯,旋即收回目光,將疑惑暫時壓在心中。
總歸來說,他肯回來就是好事,老爺子知道了,必然很欣慰吧。
能讓現在的老爺子高興的,估計也只有他了。
想到此,女子有些失落。
明明青年比她小幾歲,卻像是自己永遠邁不過的鴻溝,即便再如何努力,都無法將其超越。
為了證明自己,她不止一次挑戰,甚至不惜蹲守在青年借宿的旅館,手段百出,卻從沒贏過。
“兩位,前面請!“為首的中年男人比了個向前手勢。
崔遠和三共老頭跟在他身后。
女子的出現只是插曲,沒被幾人太過在意。
走過大院,便拐向后門,隨后便是青石大道,兩畔栽種滿茶花樹。
“前面不遠是家族的神社,按照本家規矩,外姓客人來,都需要去參拜,算作給花刀大神打個招呼,以免上神怪罪。如果二位嫌麻煩,也請多作諒解了。“
為首中年人明顯是經常處理這種接待事宜,話說地得體謙恭,讓崔遠和三共老頭兩個外人聽著很舒服。
“這個自然,入鄉隨俗,全按規矩來辦。“
三共老頭云袖一揮,招顯大氣。
漢白玉砌的供堂內,面對神龕,一老一少各自點燃四支線香,躬身微拜。
兩名本家人則跪坐在蒲團上,表情嚴肅一絲不茍。
這種對圖騰神的敬畏,是自少時,先輩就灌輸給他們的。
神明的決策,在這些被打上思想烙印的奉神者心中,重于一切甚至生命。
崔遠目睹這些,不免感到憂患。
他覺得事情貌似沒老頭說得那么簡單。
從這些人的態度里,不難看出對宗族神的敬畏。
可那位作為奉神表率的宇山家家長,卻想在所有族人面前,利用他們的這份敬畏,做出一個可能違背神明意志的決策。
這是何等大不韙!
即使這般,他還執意想立那個抱回來的女孩做繼承人。
到底是何種目的?
這是埋藏在崔遠內心的疑惑。
不過這事畢竟與自己無關,反正到時候只管幫助老頭,做好分內工作,錢拿到手就撤漂,也不影響自己。
等把線香插進供臺中,一老一少重新站直身。
三共回過頭,朝蒲團上的兩人點頭示意了下。
在神社需要保持安靜,作為一名神職領域的工作者,小老頭很上道的沒說話。
走完程序,幾人都起身準備離開。
不過崔遠卻呆呆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他與高堂上那尊神龕內的鬼神雕像遙遙凝視。
鬼神可視我。
我亦可視鬼神!
一瞬間,他心臟就開始撲騰狂跳。
隔著悠遠時空,對視上一雙猩紅色的鬼目。
剛剛自己和老頭點上的線香,焚燒出的煙絲,在他眼中化成了絮狀的能量體,跨越空間納入那尊鬼神的身體中。
他看到了數之不盡的線橋,白色的線橋,從鬼神身上探出,延伸到供堂內,和兩個中年人牽線綁定,更多延伸到供堂外,不知去處。
這是象征宗族信仰的線橋。
在供堂內的其余三人看不見這些,他沒只注意到崔遠在發呆。
目光直勾勾地和神龕中的雕像對視。
三共老頭心里一咯噔,意識到壞事了。
這小子居然做出這樣的行為!
這是別人家族的神社,當著人家面,和他們的圖騰神對視,這是一種非常輕蔑的行為!
馬上反應過來,老頭用胳膊肘用力頂向崔遠。
不過面對忽如其來的攻擊,崔遠敏銳的格斗神經發揮作用。
他幾乎是出于本能的扭身一躲。
霎時,老頭撞了個空,身體失去重心撲倒而去。
“哎呦。”
一聲痛呼,伴隨轟隆巨響。
三共撞在了供臺上。
啪嗒嗒的聲音不絕。
一時間供果、香盤、插香鼎一類的東西全被掀翻。
整個供桌呈一百八十度角傾斜,向著高臺上的神龕砸去。
這些事情發生在短短兩秒。
兩個中年人甚至表情都沒來得及發生轉變。
有人率先反應過來想要去制止。
不過為時已晚。
供桌砸向高臺,晃動中,神龕迅速墜地。
完了。
徹底完了!
這一息間,小老頭栽倒在地,但他全然忽略了身上傳來的疼痛,心中只來得及閃過這個念頭。
他的大腦完全陷入空白。
崔遠同樣沒想到,只是因為自己愣神了幾秒,居然引發了這么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嘭————
清脆的聲音在供堂內傳開,隨后徹底陷入安靜。
那尊鬼神雕像掉落在地,“頭部”率先接觸地面,砸得粉碎。
兩個中年人保持著抬手跨步,想要挽救的動作。
他們的表情剎那間凝固僵硬。
年長的中年人面頰充血漲紅。
另一人則是陰沉似水。
兩人此時的表情與先前判若兩人。
“聽我說,這都是意外……”小老頭從地上爬坐起來,舉起雙手。
他試圖辯解。
不過心里卻徹底慌了。
他意識到這次出大事了。
錢沒了!
人可能也要沒了。
想法剛起,對面兩個中年人就不約而同地掏出長槍。
黑洞洞的口徑對準二人。
“兩個該死的東西!”
中年人聲音發抖,已然憤怒到了極致。
咕嚕嚕。
這時,掉落神像的半截頭雕滾到了崔遠腳邊。
……
插上線香,三共回過身,向著身后兩人點頭示意。
兩個中年人坐在蒲團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慢慢起身。
崔遠手持四支線香站在原地,兀自發懵。
不過這時老頭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遠回過神,把線香插入供臺中。
臨走前,深深瞟了那尊高臺上的神龕一眼。
隨后,抬步走出神社。
表情波瀾不驚,可他的心頭卻是無法名妝的震撼情緒。
時間倒退了?
還是自己的幻覺?
先前還看到神像砸碎,頭雕滾到自己腳邊,只是忽然一轉眼,就重新站到了供臺前。
一切透露著難以嚴明的詭異感。
“兩位舟車勞頓了,我現在就帶你們去用餐,然后吩咐傭人安排住處。”年長的中年男人帶頭在前,依舊彬彬有禮,為兩人引路。
“老家長情況不樂觀嗎?真想見見他,一別數載,可惜他不能再走幾年。”老頭一臉感嘆,說著還抹了一把眼角并不存在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