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完工的那個是“女媧補天”，雖然未精雕打磨，但構思精巧。

包裹石頭的樹根，被雕刻成了祥云和飄帶，女媧騰空而起，足下祥云為托兒，廣袖舒展，托著石頭飛升。

讓習銘昊吃驚的是，程叔家里竟沒有一個電動工具，他雕刻這些作品，都是用斧頭、錛子、手鋸、手鑿、木銼等很原始的手動工具，就連打磨都沒有一張新的砂紙，他用的是不知從哪兒撿來的廢舊砂帶。

習銘昊贊嘆不已，這讓程叔十分受用，感覺就像得到了無上榮耀。

“既然你覺得這個好，那我就把這個弄好后送給你，那個愚公移山就別要了。”程叔說，“那個還是燒掉吧！”

“別！千萬別燒！”習銘昊說，“那個我要，馬上我就拿走它！”

用這些工具，雕刻一個這么大的木質堅硬的根雕作品，是何其不易！如果燒掉，連習銘昊都覺得很心疼，他想不通程叔為什么要燒掉它。

沒想到程叔聽習銘昊不讓燒愚公移山，十分驚喜，對習銘昊說：“稍等一會兒。”便跑回屋里，拿來手錛、小刀和砂帶。

“我把它修一下。”程叔說著話，就開始動手，把發霉長菌的地方剔掉，然后刮平，修整打磨，那認真的樣子，真像一個藝術家。

一直到天黑了才完工，村長等人等不及了，一群人都來到程叔家院子。

“我說程瘋子，習書記多忙啊，哪有工夫在這兒看你的這些破樹根？”村長訓完程叔，轉身對習銘昊說，“別管他，時間不早了，咱回去吧。”

“你懂個毬！”程叔鄙夷地看了一眼村長，對習銘昊說，“完活兒了，我把它扛到你車上吧。”

“習書記，你要這個帶石頭的樹根？”村長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么精巧的藝術品，可遇而不可求，程叔竟然要燒掉，我不要那就太可惜了！”習銘昊說。

“這……”村長雖想不通這玩意兒有啥用，可還是招呼大伙兒，“都來搭把手，把這樹根抬到習書記的車上，小心點，別把車碰著嘍！”

“村長，程叔的房子應該屬于危房吧？咱村還有危房沒有改造？”習銘昊問。

“危房改造早就完成了，改造危房得自己花一部分錢，政府補貼一部分，程瘋子一毛不拔，他自己也不上心，誰幫他改造？”村長說。

“咱村像程叔家沒有改造的危房多嗎？”習銘昊問道。

“就他一個，其他人要么蓋了新房，要么搬到鎮上的拆遷安置區住了。”村長說，“他是瘋子，說話不著調，上面來的扶貧干部都沒有辦法跟他溝通，他自己也不上進，不主動要求人家幫他改造，那誰管他呀？”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習銘昊把“雄鷹展翅”擺在辦公桌上，把“愚公移山”放在會議室的中心位置。

習銘昊發現這兩樣東西這么一擺，是如此應景，美觀且寓意勵志，感覺辦公室和會議室都提高了一個檔次。

想到程叔做的“女媧補天”和“精衛填海”都很有內涵，習銘昊很有感觸，誰能相信別人眼中的瘋子做出這么好的東西，卻被別人漠視？

“程叔是有思想有追求的人！”習銘昊想，“這樣的人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心中所想，卻不被理解。當他的作品將要腐朽，不再完美時，他情愿燒掉它們，程叔的內心一定很孤獨很痛苦吧？”

習銘昊想到程叔對他說的“知音吶！”心里竟一陣感動。

習銘昊想：我得幫幫他！

上方溝村的魚塘和育苗房，習銘昊照例承包給劉強的工隊來做，習銘昊又多買了鋼筋、水泥和磚，他要給程叔蓋一座新房子。

劉強按照習銘昊的指示，在程叔家的院子里搭了一座活動房。

搭活動房的時候，程叔看見了就像沒看見一樣不管不問，仿佛這不是他家院子，可是等活動房搭好，讓他搬進去時，他不干了，說啥也不搬，劉強沒辦法，只能給習銘昊打電話。

習銘昊來了勸他，他還是不搬，習銘昊說：“程叔，您看這房子，房頂漏雨，地面潮濕，漚了多少好材料，浪費了您多少心血！建了新房子，您的作品放多久都不壞！”

程叔聽了習銘昊的話，明顯心動了，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答應：“我沒錢蓋房子，不搬！”

“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不讓你花錢，習書記掏錢給你蓋房子。”劉強在旁邊不耐煩地說。

“我憑啥讓習書記花錢給我蓋房子？”程叔白了劉強一眼，對他的態度很不滿意。

“程叔，您不是給我了一個雄鷹展翅和一個愚公移山嗎？”習銘昊問道，“您給我的禮物我都收了，我給您老人家蓋座房子當禮物，您憑啥不收？”

“因為……，因為那兩個根雕，在旁人眼中就是破木頭，不值啥錢。”程叔說，“我要是想用那東西換一座房子，那我就是瘋子！”

“程叔，您知道我把那倆根雕放到哪兒了嗎？”習銘昊打開手機，給程叔看照片，“這是我的辦公室，這是會議室，擺上您的作品效果怎么樣？蓋一座房子，對我來說不值啥，可這兩件作品，卻是獨一無二的！”

“對！我的每一件作品都是獨一無二的！”程叔脫口而出，可他轉念一想，又說，“可是，獨一無二的東西就值錢嗎？”

“當然！誰說你的作品不值錢，那是他不識貨！”習銘昊說，“古人買櫝還珠，貽笑至今，現在還不是有很多人把你的寶貝當成破樹根？您老人家不會也跟他們一般見識吧？”

見程叔又激動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習銘昊說：“您還不幫忙把屋里的東西搬到活動房里？工人們都等著拆房子呢！”

“好！搬！”程叔話音未落，工人們一哄而上，不一會兒就把屋子騰空了。

程叔看著自己住了大半輩子的舊房子被拆除，他心情很復雜，既有不舍，又有憧憬。

說服了程叔之后，習銘昊就要離開，他還有好多事要忙，劉強笑道：“做好事做到你這份兒上，也是沒誰了！想把錢花出去，得斗智斗勇，連哄帶誆才行！”

“亂花錢很容易，可是要把錢花對地方，卻是很困難的！”習銘昊說，“花錢屬于藝術行為，錢花錯了地方，輕則達不到預期的效果，重則害人害己！”

習銘昊的話讓劉強想起來了他花錢包小三被坑的經歷，覺得習銘昊說得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