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人探出手指在一片廣袤湖泊當中攪動了幾下,帶起一點點漣漪于某個區域內蕩漾而開,也惹來湖泊深處一些魚兒若有若無的注意,但在溫莎鎮,以及溫莎高中的校園內,這點漣漪卻沒翻起什么風浪。
主要是這地方較偏僻,周圍被一片片森林所圍繞,稱得上是犄角旮旯。
且溫莎鎮本地人大多喜歡關注一些環保、生態、節日或者世界上哪個地方有什么人倒霉了之類的新聞,乃至于本地報紙一般也都報道這些消息,對于在這個年代來說非常冷門的互聯網,那是一點也沒留意到。
或者說,能在溫莎鎮內追隨到當前科技前沿消息的人可真算得上是清新脫俗了。
不過這也不能說是什么缺點,起碼來說,遠離主流所帶來的清凈與安寧讓本地人們大多都沒什么心理壓力。
……
“轉、轉、轉!”
“哎呀,你倒是防守呀!”
“快,山姆,快點!”
“加油!加油!加——”
“他媽的鮑里斯,你這是什么狗屎操作!?”
……
喧嘩吵鬧的叫嚷不斷從室內籃球場中傳出,一浪高過一浪,一位位青春活力的大男孩此刻正圍繞著一個球展開激烈運動,而周圍圍觀著的一群人則不斷發出各種噪音,似乎比他們還要激動。
剛剛從場上下來的伯尼此刻滿頭是汗,正蹲在角落內用手帕在臉上擦來擦去,在他身旁有一位戴著眼鏡的女同學正拿著記錄板與筆飛快地寫出一行行字,同時嘴巴還在吧啦吧啦說個不停。
“作為校內遠東文化社團的社長,你認為在本屆學生當中你對遠東文化的了解是最強的嗎?”
“這是毋庸置疑的。”
“抱歉,請問你剛剛說的是什么?”
“毋庸置疑,一個成語。”
“它的含義是?”
“含義是根本沒有懷疑的余地,也就是說,我認為我在本地是最了解遠東文化的那個人,沒有之一。”
“但我聽說很多人都認為你對遠東文化的解答與事實嚴重不符?”
“聽說,也許、可能、似乎,這類詞匯只能暴露出你對這件事的不確定,所以米瑞,自信點,把它們去掉。”
“……好吧,謝謝你的建議伯尼,讓我們回到剛剛的問題上,現在很多人認為你——”
“他們說的都是錯的,就這么簡單。”
“也許你不該說這樣的話,伯尼,這次采訪是要上校刊的……”
“那么也許你能幫我把它劃掉?”
“嗯……如果你要求的話。”
“是的,我是這么要求的,十分感謝你米瑞。”
“不用客氣伯尼——第二個問題,在一次社團研討當中,你聲稱遠東文化里同樣有牛仔的存在,還說他們騎的是牛而不是馬,拿著的也不是武器,而是一種用嘴吹的樂器……請問這段信息有出處嗎?”
“我猜這次采訪是辛迪親自安排的?”
“每次采訪都是她安排的,伯尼,她是我們老大。”
“好吧,我能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嗎?”
“為什么?”
“因為我忘記出處在哪了——不過也許你可以換一句話記載這個回復?”
“嗯……那么我就直接寫伯尼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好了。”
“太謝謝你了,米瑞——我們繼續。”
……
這邊伯尼與校報的記者同學蹲在角落眉來眼去,那邊作為管理校報的頭頭,辛迪凱特看起來正在不遠處觀看著愈發激烈的籃球比賽,但實際上她卻不斷用眼角余光打量著角落那兩個人。
然后也許是感覺這次采訪時間有些長了,沒多久她就突然轉身走向了伯尼二人所在,對此,那位里應外合叫做米瑞的女同學忙站起身來迎了過去,隨后與辛迪低聲說了些什么,最終側頭擔憂地看了伯尼一眼后走了。
也不知道她們說了些什么,但伯尼一點也不怕米瑞“背叛”自己,反而歪著頭看向走過來的辛迪,若有所思地道:“小白兔來找大灰狼?”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調情,但實際上有的只是諷刺——
溫莎高中校內很多事物都由學生掌管,校刊這一重要傳播媒介則正是掌握在辛迪手中,這段時間她可沒少利用這點來明里暗里地將伯尼宣傳成一個非常具有攻擊力的食肉動物。
而伯尼口中的比喻則很貼切——此時走過來的辛迪腳踩著一雙干干凈凈的白色網球鞋、腿上套著修長整齊的白色短筒襪、再往上是頗顯青春活力的白色小褶裙與凸顯豐滿與緊繃的白色緊身背心……就連頭上戴著的無頂網球帽也是白色的,與金色長發交相輝映,讓她看起來還真有那么一番類似小白兔般的清純氣質。
然而實際上這位一開口就原形畢露了。
“小說寫得不錯。”走到伯尼身前的辛迪居高臨下地說,戴著手表與腕帶的雙手插著腰,一副溫莎高中大姐頭的氣勢。
目前而言,這絕對是一個在溫莎鎮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甚至就連他的便宜父母都不知曉具體情況。
然而伯尼對此卻懶得細講,或者說,他不大愿意和眼前這位多說。
“你的安全褲看起來也不錯。”他如此回復,蹲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只是好像質量不太好。”
這話讓辛迪忍不住后退了幾步,但見伯尼一臉戲虐,她卻又不服氣地踩著秀氣的網球鞋走了回來,一雙白白嫩嫩的長腿在伯尼眼前彈來彈去,讓他不自覺吹了個口哨。
于是走回來剛要說話的辛迪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回去,繼而語氣厭惡地道:“你可以考慮去寫一本色情小說了,伯尼,我敢說那一定能賣得大火。”
“真是個心有靈犀的想法。”伯尼聞言贊嘆地道:“我眼下的確在考慮這件事,女主角都想好了。”
“……為什么你從來都不能好好說話?”辛迪眉頭緊皺,“害得我編校刊都不知道挑哪方面講了,素材多得能挑花眼。”
“好好說話的前提是要有人講正經事啊。”伯尼看起來一點也沒生氣,“不然面對一堆無聊廢話,我能怎么回答?今天天氣不錯?還是說安全褲這種發明實在是糟糕透了?”
“……”
“……”
短暫的交鋒沒有絲毫占據上風的趨勢,辛迪最終咬了咬牙,明智地決定不與伯尼逞口舌之快。
“本年級學生會這周末準備組織同學們去帕馬市福利院當義工,作為11年級學生會副會長,你現在應該將精力放在聯絡同學上面,而不是去寫那種俗套的鬼故事——不要以為媒體隨便吹捧兩句,你就真以為自己寫的很不錯了!”
“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見到我去做聯絡同學以外的事情?”伯尼聞言奇怪地道:“你現在這副模樣就好像校刊上那些文章不是你寫的一樣。”
不怪他感覺奇怪、對于某些人來說,組織活動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但對于致力爭取全校學生會會長一職的人來講,組織任何一次戶外活動都是他們與同學們增進感情的機會,同時還能讓同學們習慣于組織者的權威性。
感情有了,權威足了,票數自然也就多了,這對于學期末的競選至關重要。
“對于強者而言,堂堂正正去打敗另外一個強者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趁伯尼休學期間用了不少鬼祟手段的辛迪說起這話時抱胸而立,顯得傲氣十足。可惜她壓根不了解,此時的伯尼已經不想繼續和她玩這個游戲了。
“我很遺憾,辛迪。”他邊說邊站起身來,在對方警惕的注視下滿臉認真地道:“我已經決定正式放棄今年年底的競選了。”
“為什么?”辛迪看起來很錯愕。
“因為我沒有那么多的業余時間再去拉票以及參與活動。”伯尼回答,“我決定將精力放在我更感興趣的事情上面。”
“你指寫作?”
“是的。”
“那能有什么發展可言?”辛迪頗感莫名其妙地道:“聯邦最好的小說作家一年才賺多少錢?算上賣電影版權的,兩千萬?還是三千萬?”
好吧,這里要說明的是辛迪其實是個超級富家女,家里具體有多少錢伯尼不清楚,但像是上次她借給伯尼過生日的那套價值千萬的大莊園不過是因為女兒上學方便,她家里隨手買下來的。
不過從小就有遠大抱負的伯尼實際上心氣同樣不小,如果不是黑貓的出現,他壓根也不會辛辛苦苦去鉆研寫作——
對于一個沒有過目不忘能力的普通人,好不容易穿越一回,腦回路得要多清奇才會去想著寫小說啊。
不過這點伯尼就沒必要多解釋了,對于辛迪的話只是聳了聳肩。
“夢想這回事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辛迪,我已經決定這么做了,所以周末的活動就勞你費心。”
辛迪聞言愣了片刻,最終嗤笑了一聲,繼而看都不看伯尼一眼地轉身走了,似乎在伯尼說出他的志向以后,她對于這位往昔的競爭對手就再也瞧不上了。
不過伯尼對于辛迪的感官實際上不怎么樣,也懶得去理會這位怎么想。
……
體育課結束后就已經算是放學了,但實際上這個時間還不到下午三點半,正常情況下伯尼會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參與學生會以及社團之類的活動,不過就如同他與辛迪聲稱的那樣,他現在的心思可不在這上面,而礙于之前的休學,他在學生會內的職責實際上也是有安排人來接手的。
如此下來,告別了幾個來找他參與活動或研討或別的什么亂七八糟事情的伯尼匆匆踏上返家的路程。
事實上他如此肯定自己寫作決心的原因,并不只是黑貓的一番話,而是在這兩天,或者說在小說炒作事件告一段落后,伯尼漸漸感覺到自己周圍的確有一種獨特的變化正在默默發生著,緩慢,卻從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