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深微微將頭抬起，皺著眉頭瞇起眼睛，用他那光潔的下巴對著深深欠身的葉肖肅。
“何意？”
聲音低沉，僅僅這兩個字，便有種壓著讓人喘不過來氣的感覺。
“肖肅自知章家予我有恩，但肖肅自認修為尚淺，無法保護章家主周全，還請章家主準我回寧昌。”
葉肖肅的頭更低了，所有人都看不見他此時，到底是種什么樣的表情。
寧昌便是葉肖肅拜師之地，章云深自然知道，葉肖肅的話是什么意思。
“肖肅，你隨我多少年了？”
章云深的面容有些緩和，他的嘴角又重新上揚了起來。
“十年。”
“十年之前，你本是‘吳門’大弟子，師從吳涯，你本可以成為下一任吳門門主，可你卻從吳門走了出來，歸入我章家，賜姓‘章’。”
葉肖肅的身體有些顫抖：
“章家待我不薄，肖肅日后自當報恩章家。”
章云深呵呵一笑：
“知道當初我看中你什么嗎？你有老母病重，急需錢財，這個我有。”
“你急需良藥、名醫，這個，我也有。”
“而我則需要一個能為我章家賣命，保全我章云深的人，這個，你有。”
章云深深吸一口氣，微笑著將目光掃向眾人：
“知道維系兩個人之間最強的紐帶是什么嗎？”
他的目光停在了宋斌的臉上。
“是利益。”
他的嘴角朝上勾得厲害了，仿佛他與宋斌之間已經有一道強力的紐帶聯系。
章云深又重新將目光轉到了葉肖肅的身上，他伸出右手拍了拍葉肖肅的肩膀：
“起來吧……章家來去自由。”
葉肖肅緩緩直起了身子，他的面色依然蒼白，只是不知什么時候，他的眼眶之中已經有些濕潤。
他又朝著章云深拜了拜，目光卻絲毫不敢觸及在章云深的臉上。
未再有一句話，葉肖肅便朝著巷口走了過去。
他剛剛拔起深深插在泥土中的吳鉤，便聽到身后傳來了說話聲：
“前幾日你母親歸西，可曾尋得一處好墓地。”
葉肖肅手中吳鉤停在了空中，背對章云深深吸一口氣，淡然說道：
“選了。”
“好。”
葉肖肅將吳鉤背在了身后，默然走入了人群之中，消失在了巷口盡頭。
章云深的身形從巷口處轉了過來，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種讓人不易察覺的陰沉笑容。
但這抹笑容很快又被他的假笑所遮蔽。
“他就這么走了，章家主你看起來并沒有太難過的樣子。”
宋斌看到了章云深的表情，意味深長地問了出來。
“哦？”
章云深的右嘴角向上揚起，滿臉深意的望著面前的這個看似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
“不管多長時間，得失一傭人還需悲喜？而且，你呢？”
章云深雙手背在了身后，微微昂起頭，探身看向宋斌。
“當你得知你不是宋郎他們親生的，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難過的樣子。”
宋斌微微皺了皺眉頭，但很快面色便舒展了起來。
他微笑著，如章云深那般，也將身形探向了前去，看著他那張充滿假笑的臉。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已過去，既然知道了又怎么能改變過去，為過去悲哀的人，正如你說的，都是庸人自擾罷了。”
“哈！哈！哈！哈！”
章云深直起了身子，朗聲大笑了起來。
笑聲戛然而止，他瞇起笑眼，看著宋斌。
“宋公子，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宋斌咧嘴一笑，沒有言語。
章云深抬起頭來，目光掃向天女山眾人，含笑說道：
“今日多有叨擾，章某先行離去，咱們日后再見。”
說著章云深便朝著眾人微微點了點頭，最終將目光停在了宋斌臉上數秒，便轉身朝著巷口走去。
“對了！”
章云深驟然停下了腳步，只不過他的頭卻沒有轉過來。
“宋公子以后可要注意，我家那位紈绔公子哥兒啊！”
宋斌不知此話是何意，剛想問起來，章云深便已走進了巷子。
巷口處圍觀的路人，看著章云深走了過來，趕緊朝著巷子外退了過去，生怕沖撞了這個章家老三。
這個原本生意就不太好的街巷深處，隨著路人的退出，變得更加寂寥。
眼見今天并沒能售賣太多東西，又遇到這么多雜七雜八的事情。
天女山眾人便想收拾行頭，打道回府。
正在這時，巷口處突然熱鬧了起來。
一大群人朝著天女山這邊的攤位涌了過來，老幼婦孺、青壯老叟全都圍到了他們的攤位處。
“這個金剛大力丸多少服幣？！”
“這個開門靈兵多少？”
“咦？這個玉盤也不錯！”
“開門靈兵還有竹耙？”
……
從天女山帶來的這些物品，在極短的時間里便被搶購一空，甚至都沒有討價還價的聲音發出。
路人散去，藥師望著那條原本放滿了丹藥瓶、開門靈兵的竹席，現在反而被一席服幣、服票所代替。
他臉上露出疑惑而又興奮的表情，指著地上的這一堆錢，轉臉便問向宋斌：
“這、這為啥？”
宋斌知道這正是與剛才章云深的前來有關，只是他沒想到的是，章家的影響力居然這么大。
他呵呵一樂，看著藥師笑道：
“這應該就算是明星效應吧。”
……
所帶貨物銷售一空，天女山眾人又在這譙郡之中買了一些，諸如藥材、黑竹筍、黑豬肉之類的東西，便由聞道御車而去。
藥師坐在車廂內，興奮地分著錢財，姜云山看了朝自己座位邊扔過來的一摞摞服幣、服票，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斌看著姜云山，不知他現在心中所想，是否與自己一樣。
“宋斌，你的……宋郎與金婧二人，在丹陽城的時候，是否有過什么異常？”
姜云山的頭緩緩抬起，一雙極為銳利的眼睛望向了宋斌。
宋斌被姜云山這么一問，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捏著下巴想了一想便答道：
“云山師叔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想不起來有什么異常的情況，我只知道他們每天都會賣賣炊餅、早餐什么的。”
“炊餅……”
姜云山想了一下，便問道：
“扛著籮筐外出賣嗎？”
宋斌點了點頭。
但當他仔細回憶了一下腦海中的一些細節時，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他似乎發現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地方。
“怎么了？”
看著宋斌的表情，姜云山不禁問了起來。
宋斌緊緊捏著自己的下巴，雙眉緊蹙，仔細地回想著那處細節。
“出去時扁擔是被壓彎的，回來時扁擔也是被壓彎的，就像是從來都沒賣出什么東西似的。”
“但每天卻又打著炊餅？”
宋斌坐直了身子，似乎是相通了什么。
“我想起來了！就在我穿……穿過限靈結界的前一天，我不小心看到了他的扁擔之中藏著的東西，那上面奇怪的紋路……”
“石柱紋路拓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