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月自被抓進天牢待著,已經過了幾日。
雖是天界的天牢,可做得卻一點也不光明,濕答答的滴著水珠,有股潮濕粘膩的氣息。
她的母君前兩日得了消息,便來了天界求王母告天君,從她父君為天界戰死哭到她們孤女寡母一路不易。
王母沒有見她母君,只派了近身的仙娥告訴跪在瑤池外的母君,讓母君回去。
她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大錯,天君自是鐵了心要讓她付出魂飛魄散的代價,母君的這番哭訴沒打動任何人。
母君無奈來天牢瞧她的時候,她正縮在天牢角落里,聽見她母君喊她:“兒啊……”
“母君……”她抬起頭來,身子微不可見的在顫抖。
“兒啊!”她母君撲上來,開始痛哭,“你怎么會如此犯傻?你究竟為了什么啊!”
“母君?”蒲月臉上由認命般的麻木變為茫然。
她做的這些,可這些,不都是母君授意她做的么。
是母君說的,她沒了父君都怪洛浮塵,憑什么啊?洛浮塵能救所有人唯獨沒救下她父君?
族人欺侮于她,說她是個沒父親的野種,她向母君哭訴時,母君便會狠狠咒罵明光戰神。
都是洛浮塵,都怪她,若沒有她,父君便不會進戰場,也就不會死在戰場上。
她母君一直帶她活在仇恨里,尤其自知曉了洛浮塵蘇醒后,這仇恨便化作了擇人而噬的毒蛇,時刻撕咬著她們的內心。
母君掏出繡絹邊擦眼淚邊道:“兒啊,莫怪母君,我救不了你……都怪該死的洛浮塵……都怪她……”
她嘴唇嚅嚅,沒說出話來。
她母君大聲咒罵著,從洛浮塵罵到她的族人,再到她的父君,又突然神經質的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輕輕的,一如多年前哄她入睡般悄聲道:“月兒,你莫怕,莫怕……你若死了,她也討不了好的……”
“不,她不會讓你死的,她可是洛浮塵啊,你既然已經成了她的弟子。”
她母君用力搖頭,頭上珠釵散了一地:“她不會的,哈哈哈哈哈……她不會……”
“母君……”她抬起頭來,悲傷的瞧著看似已經瘋神的母君,是她們錯了嗎?是她們不該為了算計洛浮塵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犯天條律令?
許久,她母君才平靜下來,理了理衣裙,將散落的珠釵一一插回頭頂,慢慢直起了身子,變回曾經那個在外端莊得體的念荷女仙。
“月兒,莫怪母君心狠,就當為了你父君,我總要叫她付出代價。”
辰時,蒲月被押至解仙臺上,由司刑的神君執掌刑罰剃去仙骨。
瑩白的仙骨從身體拉出來的一瞬,蒲月痛苦的慘叫出聲,暈厥過去。
再醒來時,依然被鎖在天牢中,她呆呆的望著胸襟上血色的花朵,一切都沒了,為什么還不讓她魂飛魄散呢?
是還要讓她再體會體會失去仙骨的痛苦再讓她死去嗎?
洛浮塵來瞧蒲月的時候,蒲月已被剃去仙骨,呆滯的坐在牢籠內。
跟隨而來的天兵將牢門打開,便立在一旁候著。
蒲月身形未動,眼神呆愣愣的。
洛浮塵行至她跟前,她看見了洛浮塵一塵不染的銀灰色衣擺,終于開口:“你來干什么?”
洛浮塵就立在那兒,沒出聲。
她眼珠轉了轉,將目光移到洛浮塵臉上:“你都知道了,相柳是我放的,肥遺也是我放的。”
“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試探你,當然如果能殺了你便是最好的。”
蒲月嘴角彎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就連我拼了命去闖問心路做你徒弟,也是為了探聽你的身體狀況,好讓我知曉什么時候可以下手殺了你。”
洛浮塵沒有質問,沒有斥責,甚至沒有問蒲月如此恨她的緣由。
她只平靜的闡述事實道:“你犯了錯,便該受罰。”
“是啊……”蒲月低聲喃喃,“都是我該受的懲罰。”她怪不了別人。
洛浮塵似沒聽見她的呢喃,繼續道:“既已受罰……我來接你回家。”
她朝坐在地上的蒲月伸出了手。
蒲月如遭雷擊般頓在原地,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為什么,她如此對她,她不怨嗎?
洛浮塵微微前傾了身子,伸出的指尖仿佛泛著瑩潤的光輝:“我說,我來接你回家。”
“仙骨沒了,可以再修。”
“我說過,只要你們愿意,我便是你們的師尊。”
蒲月忽的覺得鼻頭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似大雨滂沱滾滾而下。
她撲向洛浮塵懷中,抓著她的衣袖,哭得像個幼兒:“你怎么才來啊……”
洛浮塵輕拍了拍她背部以示安撫,突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踉蹌著向后倒去。
懷玉已經眼疾手快將快暈厥的洛浮塵橫抱起來,蒲月抓了空,臉上還掛著眼淚花花,又感動又茫然的望著被抱起來的洛浮塵。
懷玉的聲音很冷,“你做了如此錯事,本該死一萬次也不足惜。”
“可你該慶幸,你遇到了一個好師尊,她在天君跟前苦苦替你求情,好叫你免去魂飛魄散的懲罰。”
“最后你也只被剜去了仙骨,重修回來,不過幾千年的時間。
“可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嗎?”懷玉眼神也很冷:”她代你受了雷池中的九道雷刑。”
“以你從前的功力,只怕五道也受不住罷?”
懷玉抱著洛浮塵,一步一步踏出天牢,怕顛簸了懷中人,他走得十分平穩,身后有血跡蜿蜒而過。
“若你還有半分良心,便不該再害她。”
蒲月無聲的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眼淚無聲的一顆一顆砸在地上,同那血跡混在一起。
懷玉道:“再有下一次,我會殺了你。”
洛浮塵寬和仁慈,那他便來做她身邊的惡人,她不忍心下手,他就做她的利刃,反正他本就是獸性難除不是么?
白澤山沒有藥師,懷玉將洛浮塵暫時抱回了天界的戰神府中。
花神早已請了藥君來戰神府中候著,藥君從花神昭泠口中已經知曉洛浮塵傷勢頗重。
可當他探出仙力為洛浮塵診脈時,饒是見多識廣,也被這身上的傷勢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