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刮來，吹亂了悅萱已經過肩的頭發，擋住了她半張臉。空氣里傳來她似笑非笑的聲音，也不知是她笑了，還是哭了。只聽到她說了句：“慕青臣，愛情不是自私，否則走太遠都永遠無法走到終點。你的選擇，我尊重，也請你尊重我的選擇。”

簡悅萱手里的書散落一地，被風吹了好遠。

慕青臣一手插著褲兜，一手緊握成一個拳頭，良久良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其實他不說，悅萱也知道他的答案了。經歷了那么多的風雨都沒將他們拆散，可卻生生卡在了這里。

這一回，她恐怕也不得不放手了。

年少時的她以為可以天長地久，就真的能天長地久。可她卻忽略了，又有多少愛情敗給了現實。

她和慕青臣能走到這一步，已是上天給她的恩惠了，她還在等什么？

童話里的故事都是騙人的，灰姑娘還是成不了白雪公主。

慕青臣并沒有著急讓她定下結論，他也不會輕易說出放手二字，只是淡淡的說了句：“萱萱，這件事你好好考慮考慮，我等你答案。”

他轉過身，沒有讓簡悅萱看見他難過萬分的樣子。無論她做什么決定，他都不會逼她，也會選擇尊重她。

秋風里，只剩下簡悅萱一個人單薄的身影。她蹲下身，抱著自己，淚水如決堤般馳騁而下，滔滔不絕。

她什么都不求，只想要一個兩全其美的愛情，怎么就這么難呢？

一片片枯葉飛旋而下，落在了悅萱的腳邊，了無聲息。

自這天起，慕青臣每日一日三餐般的給悅萱發消息，問她考慮的怎么樣了。悅萱看見，但并沒有回他。

她不會去美國，可也放不下他。

下課鈴響了，同學都走光了，悅萱還坐在教室里悵然若失。腦中的思緒如同奔流不息的江河，翻涌不止，可卻沒有盡頭。

她閉上眼，想著：慕青臣，你到底要我怎么辦才好。

選擇去愛一個喜歡的人很容易，可選擇去忘一個深愛的人真的很難。

青臣和母親，就好像左手右手，無法割舍，同樣重要。

感覺眼里有溫熱的液體流動，悅萱緊緊閉著眼，沒有讓淚水流出來。

正當她再度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時，手機鈴又響了。

她沒有看清來人就接了起來，里面傳來一聲中年女聲，不是慕青臣。

悅萱愣了下，隨后問道：“是阮阿姨嗎？”

阮玲就是殷晗昕的媽媽。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著急：“萱萱呀，你快來醫院，你媽心臟病犯了，被送到醫院來搶救了。”

“什么，我……我馬上過去！”悅萱掛斷電話，也顧不得拿書，就跑了出去。打了個的，去了G市醫院。

好在悅萱趕到的時候云萍已經被搶救過來了，暫時昏迷，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悅萱嚇得腿都要軟了，如果媽媽再出什么事，那她就真的失去的一干二凈了。

她坐在病床旁，握著云萍的手，咬著唇，一言不發，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母親。

阮玲走了過來，從身后摟住了悅萱的肩膀，安慰道：“好孩子，你媽沒事了，別擔心了。”

“阿姨……”悅萱紅著眼眶，抬頭問道，“這到底怎么回事？”

阮玲坐在了悅萱的旁邊，嘆了口氣，說道：“自打你媽查出有心臟病后，就一直有心絞痛，靠藥物還是能維持下來的，只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我倆就在那里好好說著話，你媽就突然喘不上氣，暈了過去，我是急忙把你媽送到了醫院。以后你可要操心了，這今天幸好是我在，不然可就要出大事了。”

“阿姨，謝謝您。”悅萱低下頭，五味雜陳，如果陰差陽錯，她可能就真的要與母親天人永隔了。

越是這樣，她就越難受，越是無路可退。

晚上，她站在醫院走廊盡頭，拿出手機，是她與慕青臣的那個手機。思考了良久，最終還是抬起手，顫抖的發了一個消息：明天上午十點，在姻緣寺見。

不多時，幾乎是秒回：好，我等你。

悅萱收起手機，撐著欄桿，看著窗外，一排排孤鶩飛過窗口。有一只掉了隊，就再也跟不上同伴的進度了。

若是她選擇離開，那她還能再找著他嗎？

答案肯定是此生不復相見了吧。

悅萱突然笑了，是無可奈何的笑，是憂傷的笑，是舍不得的笑。

但愿過了明天，她還能回到剛開始。

這一晚，幾乎是徹夜未眠。

慕青臣很早的就到了姻緣寺，就站在那棵菩提樹下，這個時間點還沒有多少人，空空蕩蕩的。

G市已然快十一月份的天氣，還是二十多度，但是風吹的很涼。

簡悅萱就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襯衫，而慕青臣還穿的是半截袖。

他見到悅萱，上來第一句話問的是：“萱萱，你還好嗎？”

你還好嗎？我很不好。

悅萱抬起頭看著他，一張臉顯得蒼白憔悴。才短短幾天，人都消瘦了兩圈，看著慕青臣心疼不已。

“青臣，我再問你最后一遍，你去美國要多久才能回來？”悅萱的聲音，都是有氣無力，在青臣聽來，這是種憂傷的溫柔。

慕青臣垂著頭，始終不愿把心里那個答案說出來，可面對悅萱，他又做不到欺瞞，等了好久，才說了出來：“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了。”

這時候，她真想讓他騙她一回。至少這樣，她還有勇氣勸自己留下來。

簡悅萱繞過慕青臣，站在山崖邊，看著山下，掛在菩提樹上的祈愿條隨風搖曳。

她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仿佛能把人世間的朝鳳夕夙，乾坤浮華看透的徹徹底底。

她說：“那年，你帶我來這里，你對我說‘你拿青春跟我賭，我怎么忍心讓你輸’。可最終，你還是讓我輸了。”

慕青臣的劉海已經長到蓋住了一半的眼睛，沒人看得見他眼中那抹悲痛。他死死咬著唇，就是不說話。

他不敢說話，怕一開口，就真的什么都晚了。

他能等，可簡悅萱等不了。他既然給不了她承諾，就不能賠了她的青春。

但那句話，他打死都說不出來。

簡悅萱轉過身，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平靜的看著他。傷心到了極致，與其說是一汪寧水，倒不如說是一潭死水，掀不起任何波瀾。

眼中的男孩，比之前高了，帥了，成熟了。可終究，還是要選擇錯過他。

既然他不會說，那就讓她來做這個惡人吧。

“青臣……”簡悅萱開口就是聲淚俱下，但臉上表情沒有多大的起伏，“打擾了你的過去，我很抱歉；不能參與你的未來，我也很遺憾。可是，有一句話不是說，沒有遺憾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所以這個結果，我接受。有我在，或許可以給你帶來開心；可沒有我，你會發展的更好……”

簡悅萱話說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只剩下了哽咽。那幾個字，她也說不出口。

慕青臣早就沒了魂兒的看著她，聽她說的每一個字，無異于字字誅心。

“慕青臣，謝謝你。”簡悅萱擦著永無止境的淚水，哭的不成樣子，“五年的夢，也該醒了。”

黃粱美夢，終歸會是一場空，擁有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

對方依舊是沉默，可他的答案已經不重要了，只會徒增她的不舍罷了。

簡悅萱一步步朝青臣走來，明明只有幾步之遙，可卻感覺漫長到足有一個銀河系那么長。

就像他與她的距離，遙不可及。

在她經過慕青臣身邊時，本想擦肩而過，卻被他抓住了手腕，力道大到似要生生把她捏碎。

“一定要這樣嗎？”他祈求著，挽留著。

悅萱沒有去看他，她看著東方那輪紅日，驕陽似火，如日中天。可還是會有夕陽西下，晝夜交替的時候。

“這是最好的結果，青臣，事情發展到這樣，我們只能放開彼此，各自安好了。”她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她不能回頭，絕不能回頭。一回頭，就真的會淪陷進深淵的。

在她甩開他手的那瞬間，一滴熱淚從青臣眼中奪眶而出，落在他的手心，融進了掌紋里。

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他的手還停在半空。

就算人不在，她的溫度還在，他的心還在。

菩提樹下的塵土，掩下了一顆又一顆滾燙淚珠。

起風了，云散了，把他們的往昔歲月一起淹沒在了星辰大海里。

沉淪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