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周后的第一個上學(xué)日,辰熙又是頂著兩個黑眼圈去的學(xué)校,語文課聽得她眼皮直打架,辰熙努力睜大眼偏頭小聲和江雅涵說:“誒,你快掐我一下,使點勁兒,我快困死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辰熙的手背上通紅一片,上面還密密麻麻布滿了指甲的月牙印,江雅涵抓過她的手給她揉了揉:“嘶~你是中了哪門子的邪?只要是大小長假收假的頭幾天你都是這種狀態(tài),提前找高考后徹夜狂歡的感覺?”
“我媽前天做了個小手術(shù),我外婆昨天住院了,胃癌早期。”辰熙打了個哈欠。
江雅涵揉著她手的動作一頓,瞪大眼睛看她:“阿姨沒事吧?你外婆那個胃癌嚴重嗎?早期的話應(yīng)該不太嚴重吧?”
辰熙搖搖頭:“我媽沒事了,是微創(chuàng),前天才做完手術(shù)昨天就活蹦亂跳的了,我外婆有點嚴重,人老了身體不太好,醫(yī)生說暫時不能手術(shù),要住院觀察。”
江雅涵松了口氣:“那就好,你外婆應(yīng)該也會沒事的,癌癥發(fā)現(xiàn)的早感覺應(yīng)該都比較容易治療,你別太擔(dān)心了。”
辰熙點了點頭,又扭頭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她,聲音低低的:“其實我挺后怕的,我外婆檢查結(jié)果出來時我就在想,如果一直沒有去醫(yī)院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子,但是一直不敢想最壞的那個結(jié)果……”
江雅涵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沒有如果,怎么會有如果,這不是及時去醫(yī)院看了嘛,沒事的沒事的,你別瞎想自己嚇自己。”
辰熙定定地看著她沒有說話,因為只有她知道這個如果是存在的,昨天晚上得知外婆確診的消息后,她又把大辰熙寫的信翻出來看了一遍。
怎么會沒有如果,如果沒有如果,大辰熙為什么會那么迫切地催促自己盡快帶外婆去醫(yī)院?只是如果也有很多,她卻直覺這個如果會是最壞的那個。
接下來的日子辰熙過得很認真,很勤奮,專心學(xué)習(xí),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心里攥著一股執(zhí)念,要讓外婆放心。
外婆的手術(shù)是在十二月初做的,手術(shù)很成功,術(shù)后就直接住進了普通病房,辰熙一直浮浮沉沉的心總算是安定了下來。
元旦辰熙放假的時候,外婆恰好出院回家,暫時住在辰熙家里方便照顧,這三個月以來辰熙的模考成績都不錯,一直徘徊在年級前五十左右的她,十二月份的聯(lián)考時破天荒的考了個年級十八。
辰熙外婆的傷口還沒有全部愈合,仰躺在床上,看到辰熙的第一句話就是:“哎喲,我的寶貝孫女怎么瘦了一圈了。”
第二句話是:“是不是學(xué)習(xí)累的?最近成績怎么樣了?”
辰熙雙手背在身后,笑瞇瞇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外婆:“外婆,我最近可用功了,成績還不錯,上次聯(lián)考考了年級十八呢。”
外婆躺在床上點了點頭,瘦了一圈的臉上褶皺更多了,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兩邊的皺紋一層疊一層比之前深了很多:“不錯不錯,你小姨家那個小崽子,離高考還早,外婆啊,現(xiàn)在就惦著你了。“說著就抬起手來要拉辰熙,辰熙忙抓住她的手,“不錯不錯,等外婆能下床了給你做好吃的好好補補。”
辰熙往床邊靠近了些坐下,抓住外婆的手時感覺有些硌手,真的瘦太多了,老人是最經(jīng)不起折騰的,平時累了些都得緩個幾天,更何況還做了個不小的手術(shù),她突然有些鼻酸:“你快點好起來呀,好起來換我做給你吃,你還沒嘗過你孫女的手藝呢。”
外婆笑了,氣息有些不穩(wěn),就連說話時聲音也有些飄:“是嗎?那我還真得快點好起來了。”
三天的元旦假期,辰熙除了學(xué)習(xí)就是陪著外婆嘮嗑,怕她無聊,想讓她開心,最重要的是,有她陪著,老人家心情會更好。
元旦后,天氣越來越冷了,L鎮(zhèn)的冬天一點都不蕭瑟,公路兩旁的花臺,從春天到冬天,還是綠油油的一片連著一片,如果不是路上的行人已經(jīng)穿上了厚厚的冬裝,會讓人誤以為這是一個永遠停留在春天的地方。
晚課放學(xué)后的路上,辰熙雙手插在衣兜里,脖子縮到羽絨服的衣領(lǐng)后面微低著頭,牙齒還打著顫:“好冷啊~真想就坐在教室里不回家了。”
江雅涵也縮著脖子,她今天穿了件沒有口袋的白色羽絨馬甲,此時兩臂緊緊夾在身側(cè),冷得都不想說話了,只用鼻音輕輕應(yīng)了一聲:“嗯。”
“你說,明天會不會下雪?”辰熙眼睛盯著從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呼出來的白氣,“要是能下雪的話,再冷一點我也愿意。”
“誰知道呢?去年感覺比現(xiàn)在還要冷些,也沒有下雪啊。”江雅涵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
“好希望下雪啊~唉……”辰熙有些失落地盯著被自己呼得更遠的白氣看。
作為一個南方的孩子,辰熙對四季的期待就是夏天的西瓜和冬天的白雪,春天的時候,L鎮(zhèn)的春風(fēng)刮得很厲害,辰熙有過敏性鼻炎,每到那個時候就鼻子眼淚一把抓,所以對這個生機盎然的季節(jié)她其實沒有什么特別的好感,L鎮(zhèn)的秋天在她眼里其實就是降了溫還不配擁有西瓜的夏天,因此也沒有什么優(yōu)勢能勝過夏天在辰熙心里的位置。
辰熙最向往的,是在暖和的房間里吃著冰鎮(zhèn)西瓜,然后看著窗外白雪飄飄,銀裝素裹,最好房檐下再掛兩個大冰棱子,這大概就是擁有暖氣的北方孩子冬天的日常生活寫照了,也不一定非得是吃著冰鎮(zhèn)西瓜,但一定可以穿著短袖悠閑自在地在家里隔著窗看雪。辰熙想想都覺得這種反差很美好,畢竟一切從沒有經(jīng)歷過的生活,都是美好的。
每年從入冬開始,辰熙就帶著期盼等待著深冬的降臨,深冬之時又搓著手跺著腳祈禱第二天的初雪,想在L鎮(zhèn)看下雪是需要運氣的,不是每年都能看得到,但是辰熙每年都一如既往地期待著。
江雅涵雙手合在一起湊到嘴邊哈了口氣,搓了搓:“是啊~好想在畢業(yè)之前再看一次雪。”
辰熙把插在口袋里的手伸出來,抓住江雅涵的一起重新塞進衣兜里,順便白了她一眼:“你不穿帶兜的衣服就不會帶雙手套再出門嗎?凍死你!”
江雅涵嘻嘻笑著輕輕撞了她一下:“今天早上出了門才想起來忘記帶手套了。哦,對了,那啥,最近你跑良辰那里跑得挺勤的啊,以前問我問題的時候,我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你有這么多東西要問的?”
“就你話多。”辰熙有些不自在地瞪了她一眼,“大概是因為就算我不問你題,也要和你說很多廢話,所以你產(chǎn)生幻覺了吧。”
“嘁~借口!”江雅涵看著她的樣子笑得更歡了,有什么比八卦自己閨蜜更有趣的事情呢?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
“看來,良辰能激起你強烈的求知欲啊。”
“哪有。”辰熙繃著臉硬邦邦地回她,聲音卻無意識地輕了很多。
江雅涵更樂了,又輕輕撞了撞她:“誒!現(xiàn)在感覺良辰怎么樣?”
辰熙低著頭去看時隱時現(xiàn)的腳尖,聲音里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什么怎么樣,還能怎么樣。”
“你害羞什么呢?腦袋里都裝著些什么?”江雅涵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笑得賊兮兮的,“我是問,比起我給你講題,良辰講的你感覺怎么樣?”
“……”辰熙把兜里江雅涵的手抽出來,“閉嘴。”想了想不解氣又說,“比你講得好,簡明扼要,還沒你話這么多。”
“誒誒誒!”江雅涵笑,眼疾手快地又把手伸進她的衣服口袋里,“你怎么這么殘忍?有了新歡也不能忘了我這個話多的舊愛啊,不然整天對著個悶葫蘆多無趣啊。”
“……”
良辰,真的話不多,講題的時候多一個字都沒可能。
回到家后,辰熙做了會兒題,睡前一如既往地拿出信封看了一眼,又是一連幾個月收不到回信,唉……2019年的時間過的可真慢,和L鎮(zhèn)的雪來的一樣慢。
辰熙感覺自己的脾氣都被大辰熙磨得更好了,就算收不到回信,也不會太急躁,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寫信給她,然后一如既往地等待著回信。
第二天鬧鐘響的時候,辰熙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摁掉,順手打開了臺燈,心里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她伸手拉起窗簾的一角湊過去看。
“哇!”下雪了!
遠處的圍墻上覆蓋了一個柔軟蓬松的弧形,一直延伸到盡頭,地上也已經(jīng)鋪上了一層薄雪,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閃一閃亮得有些扎眼,借著光束還能看到正緩緩飄落的雪花。
辰熙歡呼了一聲,瞌睡瞬間被內(nèi)心的喜悅驅(qū)趕了個干凈,她麻利地洗漱換衣服,大辰熙說過的,元旦后會下雪,元旦過后L鎮(zhèn)果然下雪了,她應(yīng)該怎么做來著?哦,坐下時要記得檢查檢查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