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二月份了,天氣越來越冷了,姜空后來再沒有在學校里見過陳淳,也沒人再給她送那些惡心的禮物,她一邊覺得奇怪一邊又稍覺安心,后來有一天上課的時候聽同學議論說陳淳回家出了車禍連人帶車翻在溝里,在醫院住了一周才出院,又不知道怎么了,被上面的領導調走了,下學期開始就不在風陵大學任教了。
姜空像是擺脫了一個噩夢,之后也漸漸恢復了以前的生活,雖然依舊是獨來獨往,但讓她覺得這樣的平靜來之不易。
一月中旬她在學校考完試,結束了大二一學期的生活,寒假生活正式開始了。
她也不出去找兼職,整日就在家里看考研的資料,要不就是畫畫,可無論畫多少張也沒有勇氣拍一張照片過去給向海看。
看書看累了,她就找一些視頻來學著做菜,不過她對做菜好像特別的沒有天賦,魏玲麗每次嘗一口之后就放下了筷子。
終于有一天魏玲麗吃到了姜空真正能送入口的飯菜,有些感嘆的看著她說:“這半年你真的變化很大啊。”
姜空說:“很大嗎?”
魏玲麗點點頭,說:“我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我能不知道嗎?以前啊你有點任性,脾氣也不好,我們母女倆的隔閡也大。”魏玲麗抬起頭回憶著,“從那次你和你那個同學打架之后就開始慢慢有變化了,現在也愛學習了,還想著學做飯了。”
姜空也細細回想了一下,那就是從她遇見向海開始。
“說起來你們向老師真是個好老師,很關心學生,本來我一直覺得你學個畫畫什么的沒什么出息,也不好找工作,不過聽你們向老師說了之后……”
姜空一愣,打斷她:“他什么時候跟你說的?”
“好久之前了,你說你要念研究生要上那個美術專業的時候。”
姜空把手里的番茄翻來覆去洗了好幾遍,輕聲說:“他真是個為學生考慮的好老師。”對她也僅此而已了。
姜空嘆氣,可是這樣的事實又的的確確讓她覺得難過。
除夕當天早晨,向海被蘇靜催促著去接沙婧來家里吃早飯,他隨便套了件羽絨服便出門了,在大街上轉悠了很久,街道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白雪,清潔工人正在鏟雪,街道兩邊的書上掛著紅燈籠。
不知道是從哪個方向來的,會時不時聽到竄天猴飛上天空咻之后嘣的炸開的聲音。
他在車里坐了半小時之后才慢慢開車到沙婧住的公寓里去,她自從實習結束回到風陵市之后就獨自在外租了一間公寓住。
他也沒想上樓,在樓下邊給她打電話,也沒人接,本想就此回家算了,結果蘇靜像是摸準了他心思似的,電話打來的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
“你今天必須把婧婧給我接回來,我們昨晚已經說好的,她大概還在睡,你上樓去看看。”
向海停好車,上樓找沙婧。
沙婧提過幾次她住的幾號,不過他沒怎么記住,只記得是三樓,便隨便敲了一家。
過了好久門才打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系著圍裙出來問他找誰。
“抱歉,找錯人了。”向海抱歉的點了下頭,轉身正要繼續敲身后那一間的時候,門卻先開了。
他回過頭去看,沙婧和一個男人正站在門口吻別,男人摟著沙婧的腰,沙婧身上只穿著一件薄如輕紗的睡裙,頭發披散著,那個男人裹著一件厚外套,里面的衣裳凌亂。
沙婧目送男人走了之后,才準備關門,結果頭一抬,看見站在樓梯拐角處雙手插兜,神態自若的向海。
她和向海對視了大概三秒之后,深吸一口氣,咬了咬嘴上的死皮,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兩手一攤,聳聳肩,說道:“你怎么會來?”
向海說:“我媽讓我來接你。”
“哦,等我換身衣服。”沙婧輕咳一聲,回頭看了一眼還站在樓梯口的向海,“進來坐坐吧,我還得洗漱化妝。”
向海搖頭:“不用,我去車里等。”他瞟了一眼沙婧亂七八糟的屋里,轉身下樓了。
向海在下面等了大概半小時之后沙婧下樓來了,她拉開車門,帶進來撲鼻的香水味,淡淡的果香,倒是不算刺鼻,但向海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那個……你好像不怎么驚訝。”沙婧一邊系安全帶一邊打量著他的神色,“我猜你應該挺高興的,起碼我不會纏著你。”
“從你身上有煙味開始我就知道了。”向海淡淡的說著,打著方向盤,面不改色。
“好吧,偵探先生。”沙婧試探著問,“你會幫我保密吧?”
向海點頭。
之后的氣氛有些沉默,向海在紅燈的時候問她:“你是真心喜歡那個人的嗎?”
沙婧說:“我的大學同學,初戀,不過你也知道,我爸媽是什么脾氣,他們不會同意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成為他們的女婿。”
向海說:“所以我們的關系更應該早點結束。”
沙婧笑了,說:“你還真是一板一眼,思想老舊。我們完全可以繼續維持這樣的關系,然后各自尋找所愛。”
向海看了她一眼,說:“終生大事上思想老舊沒什么不好。”
他完全不能理解沙婧的這種想法。
02
姜空在除夕這天給自己放了個假,丟下書,看了半天的電視,下午的時候和魏玲麗一起做年夜飯,做了好大一桌,卻只有兩個人吃。
“明天想去哪里玩?”魏玲麗問她。
姜空說:“不知道,哪里熱鬧去哪里。”
“那應該是越析廣場那邊,會有一些活動演出的。”
“到時候看吧。”
吃完飯之后姜空就坐在床上,把窗簾拉開,看著對面透著昏黃燈光的樓層,好像聽見吵鬧的聲音。這里被高高的居民樓所擠壓,壓根看不到外面的煙花,她只能坐在床上聽聽砰砰砰的聲音。
她的膝蓋上擺著向海的插畫集,里面夾著一張她畫的他的速寫。
嘟嘟。
手機的消息一直這么響著,大概是那些群發的祝福短信或者是搶紅包的群,她向來不會主動給誰發祝福,唯一想發的人又難以下定決心發送短短的四個字。
魏玲麗有守歲的習慣,她在客廳看電視,姜空便抱著向海的插畫集坐到魏玲麗身邊和她一起守歲。
半夜里姜空睡著了,夢見向海,他面對惹麻煩的她皺著眉,不茍言笑的數落教訓她,最后無奈的嘆氣。
他在夢里對她說,老師不會不管你的。
姜空一邊點頭說好,嘴剛張開就醒了。窗簾縫隙間透出白光,已經天亮了。
她拿起手機一看,早上八點,她打開手機,瞇著惺忪的眼,突然看到短消息的提示里有向海的名字。
她點開看,向海在昨晚零點給她發的,新年快樂四個字,連一個多余的標點符號都沒有。
姜空閉了閉眼睛,睜開再看一遍,確定是真的,不是早上還沒睡醒做的夢。
她氣憤的捶床,該死的群消息群發祝福,感覺她錯過了一個億。
她對著對話框想回點什么,但是想了半天又覺得發什么都不合適,他都已經說得那么明確了,她何必再沒皮沒臉的湊上去,再說他辭職也是因為她,姜空覺得自己在向海心里一定是個罪人。
姜空吃飯的時候刷到莫舟山的朋友圈,他發的自己的自拍照,比著剪刀手,剪刀手中間夾著向海一張冷漠加不情愿的臉。
他說,去越析廣場看煙花。
姜空心里燃起一縷小火苗,她立即回房去穿上羽絨服戴上毛線帽和手套圍巾出門去越析廣場。
煙花是晚上才有的節目,不過姜空看到莫舟山拍的照片背景是在外面的街道上,應該是在外面了,她便跑到廣場周圍找了個看煙花必須經過的路口,蹲在一邊的花壇上等。
中午的陽光還是很溫暖的,姜空覺得晴天的話,晚上的夜空就會特別干凈,那煙花也一定很好看。
快到下午的時候姜空在旁邊買了一個香甜的烤紅薯,接著等,然后和旁邊買紅薯的老大爺聊天。
很快天就黑了,氣溫下降,漸漸的冷了,姜空不得不把外套帽子也戴上了。
“大爺,煙花會幾點開始啊?”
“快了,八九點吧。”
姜空看了眼手表,還有兩個多小時哪快了。
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多了,姜空看得眼睛都花了。
“是不是不會來了。”姜空嘟囔著站起來,捶著蹲麻了的腿。
進入廣場的人越來越多了,姜空在低頭捶腿的瞬間有了某種預感,把頭抬起來,果然在人頭攢動的夜色里看見了向海的臉。
他很特別。他一出現,對姜空來說就是特別的,所以她能在人海里一眼就看見他。
姜空把帽子戴起來,圍巾拉起來圍住半張臉,藏進地燈找不到的夜色里,遠遠的看他一眼。
姜空發現他今天穿了和她一樣顏色的羽絨服,心里便有一點小小的開心。不過很快她的開心就在看見他旁邊走著的沙婧時消失了。
她嘆了口氣,混在人群里,跟在他們身后,像個小偷似的鬼鬼祟祟的,旁邊和她走一起的婦女看了她好幾眼。
她又嘆口氣。
跟著人群移動到廣場中央之后便停止了前進,大家都停留在原地,前面有搭建了一個小型舞臺在表演節目。
姜空看見向海和沙婧就站在與自己隔了三個人的前面,她翻著白眼,在心里腹誹著,真希望今天的煙花全是綠色,這樣子在他的頭頂開成一朵好大的綠色花朵一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