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她臥室的窗簾拉著，沒有光透進來，黑得和夢里一樣壓抑，夢里的悲傷像一杯熱水冷卻后的余溫，還在清晰的貼著她的細胞四處蔓延。

姜空坐起身來，靠著床頭坐了好久之后拿起手機，點開向海的手機號碼。這還是八年前存的號碼了，分開之后她打過很多次都沒有通，之后便沒有再打。

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還是打出去了。

果然，還是打不通。

她嘆氣，睡不著了，翻開朋友圈。

她沒有換過微信，好友里大部分都是以前的人。她點進去的時候跳出來的第一條動態就是莫舟山的。

這大半夜的，他還在打游戲。

姜空一邊鄙夷一邊順手點了個贊。

不到三十秒，他的消息發了過來。

——你還沒睡？想我哥呢？

——表情（微笑）

——他這個時候肯定還在醫院，你過去找他也不現實，我給你他電話，你自己聯系。

姜空的謝謝還沒來得及發出去他的號碼就已經發過來了，手速快得讓她應接不暇。

姜空把那串數字存入手機，在心里念了好幾遍。

她打過去，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畢竟這么晚了他大概睡了，或者看到陌生號碼也不會接。

第一遍沒有人接。姜空本想算了，但又想起那個夢，又打了第二遍。

這次響了15秒之后通了。

02

“喂，你好。”

電話那邊的確是個男人的聲音，但是聽著一點也不像向海的，姜空便不確定的問了一聲：“是向海嗎？”

“向海？不知道，打錯了。”

姜空在心里罵莫舟山，挺失落的，說：“打擾了，再見。”

姜空掛斷電話，心里空落落的。

手機有電話進來，是剛才的號碼。姜空一邊奇怪一邊接起。

“姜空。”這次終于是熟悉的聲音了，還帶著一聲輕笑。

“這是你的號碼嗎？剛才那是誰啊？”

“是我的，剛才逗你玩呢。”他說。

姜空聽出他鼻音有些重，便問他：“你感冒了？”

“沒有。”

“哦。”姜空又問他，“這么晚了你還不睡？我還以為你看到半夜陌生來電會不接呢。”

“不會。”

“為什么？”

“我知道是你。”

姜空心里一陣暖流涌過去，沖淡了夢帶來的悲傷。

“老師。我夢見你在哭，很難過。你是不是不開心？”

那邊沉默好久，姜空喂了好幾聲也沒人應她，她還以為是信號不好，直到又重新聽見向海的聲音。

他說：“我記得你的號碼。”一直都記得。

“你那八年真的過得好嗎？”姜空已經問過他好幾遍這個問題了。

這次也一樣，他的回答還是很好，現在姜空聽著卻覺得不那么真心實意了。

“我看你現在也抽不出身回九龍中學了吧，那邊我也暫時不回去了，等你處理好這邊的事情我再跟你一起回吧。”

“九龍中學沒有了。剛剛我和校長見了一面，九龍中學要合并到縣上的中學。”

姜空啊了一聲，說：“我都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難過。不過目前來說我還是挺高興的，這樣我們就可以安心在一個城市了。”

向海沒有說話，姜空又接著說：“你那么厲害，在這里肯定也會有很好的發展，而且南青市還是你的家鄉，果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對吧？”

“大概吧。”他的回答模棱兩可。

姜空打了個哈欠，向海就讓她早些休息，然后結束了這通電話。

第二天一早姜空又想上醫院去看看向海，但今天魏玲麗也去上班，所以她只好在家先等等，順便在招聘網上給幾家公司投了簡歷。

快到中午了，姜空在家煮了點面條然后去了醫院。

姜空正準備從魏玲麗眼皮子底下溜過去的時候被她逮個正著。

“站住，往哪去？”

姜空立即把手里的飯盒提到魏玲麗眼前，遞到她手里，說：“給你送飯，有蝦肉。”

魏玲麗把食盒接過去，然后抓著她往電梯那邊走：“送完了就走吧。”

“媽，我沒事干，在這兒陪陪你。”

“我上班呢，你別給我來勁兒，趕緊走。”魏玲麗把她推進電梯，按了一樓。

姜空正想著到了下一層又從樓梯上來，就接到了兩家公司的面試通知，她只好放下再回去的念頭，出了醫院只好便打車前往公司。

有一家文化傳媒公司就在今天面試，地點在寫字樓28樓，剛好也在附近，時間也臨近，是她的不二選擇。

面試前十分鐘她坐電梯上樓，整理了一下衣服。

面試完之后姜空又準備坐電梯下樓，這座高聳入云的寫字樓大廈里有很多家公司，姜空面試的這家公司只是其中一家，她出來的時候正好是員工午休時間，電梯里人滿為患。

姜空被擠到最里面，看著不停進來的人，像沙丁魚罐頭一樣擠滿了這個狹小的空間。

她看到一個熟面孔。

剛好，那個熟面孔也看見了她，抬起手，笑著和她打招呼。

姜空沒理。

到一樓的時候陳奇跟上來，他說：“這么巧，姜小姐，你也在這里上班？”

“面試。”

“哪一家公司？”

“28樓。”

“哦，好像是家文化傳媒公司，挺不錯的，面試還順利嗎？”

“還行。”

姜空看了他一眼，問：“你跟向海怎么認識的？”

陳奇笑得意味深長：“哦，看來他沒有告訴你。我也尊重他的隱私，畢竟我是個有職業道德的律師。”

姜空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便說：“那祝你前程似錦。”

“不過我可以透露一點點給姜小姐。”陳奇的話讓姜空又停下了腳步，“我多年前代理過一個案子，和他有關。”

姜空知道他說的很可能是當年向海被陳漫污蔑的事，按照當時魏玲麗的說法，向海洗刷冤屈確實是有人幫忙的。不過要說這個人是陳奇，她不大相信，一來是因為他的哥哥是陳淳，二來是因為那天向海對他的態度。

“要是姜小姐考慮和我共度午餐我倒是可以和你談一談。”

“不考慮。”姜空對陳奇微微笑，“要是我入職了這家公司，希望盡量不要碰到你。”

姜空轉身走到路邊，攔下一張出租車，走的時候看見陳奇站在路邊和她招手，他穿著得體的西服，一副精英人士的樣子，但臉上的笑容和陳淳一樣讓人不舒服。

姜空扭回頭，把車窗搖上了。

502病房里。

蘇靜躺在床上輸著液，面帶慈母微笑的看著坐在床邊給她削蘋果的沙婧。

沙婧不太會削皮，一個大大的蘋果被她削得坑坑洼洼，果肉少了一大半，跟老鼠啃過一樣難看。

不過當蘇靜吃到那個蘋果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對著旁邊沙婧的媽媽就是對她一通夸贊。

沙婧去洗手池邊洗干凈手，看了一眼手機，說：“媽，蘇阿姨，我出去找一下向海。”

“去吧去吧。”蘇靜說，“你看兩個人感情多好。”

沙婧媽媽也附和：“那可不是，都多少年了，要不是有那個學生，他們早結婚了。”

沙婧把門一關，迫不及待地翻個白眼，吐出一口氣。

她剛走到樓梯間遇到向海，對他說：“你別進去，我跟她們說出來找你了。”

沙婧忍不住和他吐槽：“你媽那個老妖婆真是太能作了，非要三天兩頭把我叫醫院來伺候，早點死了所有人都輕松，你和你的小情人也能雙宿雙飛。”

向海瞟她一眼，有冷意。

“我說的真話不是嗎？幸好她是真得了癌癥晚期，要不然指不定折磨人到什么時候。”沙婧冷笑一聲，打了個電話之后，對他說，“我要去婦產科做個檢查，你自己隨便轉轉，別穿幫就行。”

很快沙婧就被她的男朋友接走了，向海就在樓梯口坐著玩無聊的手機游戲。

“向老師。”

這個稱呼除了姜空好多年沒人這么喊了，他回過頭去，見魏玲麗站在他身后，把手里的食盒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吃點東西。”

“謝謝阿姨。我不太餓。”

魏玲麗雙手插在兜里，淡淡說：“吃點吧。”她說完就走了。

沙婧做完產檢之后她的男友把她送到病房外，兩人站在樓梯間依依惜別，她把自己的微微凸起的小腹藏好，把衣服往兩邊拉了拉，轉身走出樓梯間。

蘇靜蒼白消瘦的臉突然出現在沙婧眼前，她往后猛地一縮，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靜兩只黑漆漆的眼珠凹陷在眼眶里，一動不動的，像兩顆彈珠，毫無神采地看著她。兩人距離又挨得近，沙婧感覺自己跟看見個鬼似的。

蘇靜因為化療頭發也漸漸稀疏，瘦骨嶙峋，臉上更是一點肉都沒有，這么猛地貼過來實在是嚇人得很。

不過很快蘇靜就露出了和藹的笑，她說：“婧婧，怎么在這里？”

沙婧拍了拍胸脯說：“我透透氣，你可嚇死我了。站在這兒一聲不吭的。”

“剛剛那個男人是誰啊？”

沙婧厭煩的皺了下眉：“我同事，他家人也在醫院住院。阿姨，我一個大活人跑不了，您不用像看犯人似的盯著我。”

蘇靜忙說：“沒有沒有，阿姨怎么會舍得這么對你。阿姨疼你還來不及呢，就是問問，咱們進去吧，這里風大。”

說完蘇靜攬住了她的肩膀，眼睛往下一瞟，看了一眼沙婧的小腹。

蘇靜的眼神被沙婧盡收眼底，她立即躲開蘇靜搭過來的手，后背都覺得竄上來一股寒意，趕緊往前走。

沙婧和向海陪著蘇靜吃完了午飯，沙婧便和她媽媽一同回家去了，蘇靜非要讓向海松松她們母女。

向海正好出去喘口氣，便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