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內心震怒不已，不管怎樣，今日的事情，都遠遠超過了他的忍耐限度。

之前他為了不讓晉王受委屈，不讓宰執們偏向晉王，不惜狠狠責罰了自己的兒子。

但他此刻下定決心，不管涉及到誰，今日都要狠狠懲處，決不輕饒。

鐘娘上前哭訴，“回官家，奴奴正是鐘娘。剛入開封，便被那賈琰擄掠到他府中，日夜受凌辱。不僅陪他飲酒作樂，還要奴奴跳舞，讓奴奴以國主名號稱呼他！”

她擼起袖子，伸出手臂，上面新舊傷痕密布，觸目驚心。

其實賈琰對她還不錯，很是寵愛。

舊傷是因為她前些日子逃跑，被抓住后狠狠打了一頓。

這新傷，自然是自己弄出來的。

剛從火場被救出來，周嘉敏就已經安排好了。

此時自趙匡胤以下，一片嘩然。

這話一出，賈琰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活路。

而且，這樣也能解釋賈琰為什么會如此離經叛道，原來內心有著不臣之心。

也怪不得敢殺了李煜府上的下人，尸首扔在李煜府門口。

更怪不得，敢放火殺人，恨不得殺盡周嘉敏等數百人。

這已經不能用膽大妄為形容，簡直喪心病狂。

只是不知，這賈琰如此作為，是晉王縱容出來，還是？

總之晉王脫不了干系。

孫林繼續往后縮了縮，當起了看客，沒他什么事情了。

只可惜沒能抓住程德玄，這個趙光義手下頭號幕僚務必要早日鏟除。

“賈琰何在！”

趙匡胤怒火滔天。

“光是擄掠違命侯的人藏匿于家中，供他淫樂享用，便已經是死罪！更何況，更何況……”

他臉色鐵青，氣的差點又要冒出一大堆的粗話。

其實李煜剛進開封的時候，他恨意未消，用違命侯來羞辱李煜。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要不然賈琰敢這么狂妄？

再說了，要是先前，他聽說賈琰做了這等事，也只會象征性的訓斥一番罷了，賈琰根本就不會有什么實質性的懲處。

到了現在這情形，卻已經是死罪。

孫林旁觀者清，也是暗自好笑，或許這賈琰一開始也是被趙匡胤給坑了。

趙匡胤咆哮了一通，看火已經徹底被滅，扭頭看著趙光義，“你手下竟有這等妖孽，你可知情？”

趙光義一聽連忙跪伏在地，大放悲聲：“官家，官家啊！我絕不知情啊！我是真不知情。我也覺得蹊蹺，這賈琰竟如此狂妄？”

孫林眨了眨眼睛，趙光義是何用意？

自己失察的罪名是逃不掉了，為了自救，不是應該拼命撇清關系嗎？

為什么要提什么蹊蹺不蹊蹺？

自然是蹊蹺的，這賈琰一連串的邏輯都能前后呼應，但是動機呢？

光是為了掩蓋自己擄掠鐘娘？

這不能夠啊！

達不到那個地步！

而且賈琰這么喪心病狂，手下的人也都義無反顧？

明顯像是一個大勢力在背后，不然怎么縱火殺人等一連串安排如此果決，執行有力？

本來很多官員都在猜疑趙光義，沒想到趙光義自己點了出來。

趙匡胤也沉默下來，何嘗不知道這是趙光義自我撇清的同時，在給他這個官家臺階下。

開封府都被一手遮天了嗎？

他剛才咆哮，其實不光是為了賈琰狂妄，主要是為了他作為大宋皇帝，在這開封居然能發生這等事情。

他這晉王弟弟是真的肆無忌憚到了一定境界。

“或許這賈琰被晉陽或者契丹人暗中收買里通外國？”

趙光義繼續表演，將臟水潑到了北漢跟遼國頭上。

“官家！”

禁軍馬軍指揮使黨進趕來。

“剛剛發現了賈琰的尸首，服毒自殺！”

他手一揮，身后兩個軍丁提著一具尸體，往地上一丟。

正是那賈琰，面相猙獰，面色烏青，嘴角有著白沫。

頓時一片噓聲。

有無賴子破口大罵，直叫活該。

孫林心驚。

這賈琰是被滅口了！

怪不得趙光義剛剛鎮定的過分，顯然知道手下謀士會做什么選擇。

應該是程德玄在主持。

趙光義手下有這等能人，而且跟趙光義心思還如此同步，一致，算是勁敵啊！

他暗暗警惕，今日事實表明，趙光義不僅在開封一手遮天，而且黨羽還文武雙全，殺伐果斷。

形勢依然很危險，他要小心應對。

對于賈琰的自殺，所有人并沒有太大反應。

沈義倫等幾位宰執也早就猜到會是這樣。

或許如此結束，才是最好。

不然的話，總不見得又要重現皇子先前在垂拱殿上誅心那一幕？

蕭普濟奴跟耶律也速該先前都擠在人群中看熱鬧，沒想到突然就有鍋從天而降，頓時越眾而出，為自己爭辯。

“俺們跟賈琰素昧平生，從未有過來往，休要胡說！”

有官員去引了蕭普濟奴等人過來。

即便到了趙匡胤跟前，蕭普濟奴依然憤憤不平。

“俺們契丹好漢子，不屑與這等卑劣之徒為伍。”

“皇子等會一同大相國寺燒香去啊！順便寺內淘摸些好玩的物事回去。”

“正是正是！”

兩個契丹人看見孫林態度熱切。

孫林勇猛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加上降伏了那匹烈馬，又送他們一份極好的保險合同。

在他們心中，孫林不僅是英雄好漢，還是個大大的好人。

至于先前這位皇子號稱要日他們蕭皇后，他們也沒放在心上。

他們反而厭惡那些惺惺作態的文縐縐。

被契丹人這么一打岔，氣氛就有些古怪。

火撲滅了，周圍氣溫又降下來，場面居然有些冷。

很快，就有人搜到了北漢制式的兵器與用具。

一一呈現在跟前。

居然還有一些書信往來，煞有其事的樣子。

孫林暗暗心驚，這短短的時間肯定辦不到，必定是早就準備好的。

趙光義手下能人實在太多了。

或許又是那個程德玄。

這次起火雖然聲勢大，但撲滅的也快，總計燒死了二十余人。

其中絕大部分身上都有兵刃造成的傷口。

算是一筆爛賬。

也就是說，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

幕后黑手是北漢，早晚會征討。

而此前賈琰已經自殺。

只能說賈琰府上的人要倒霉。

趙光義頂多就是監察不力，用人不明。

趙匡胤當下就讓翰林學士擬下旨意，著趙光義罰俸，奪了兼中書令職銜，令其整頓開封府衙。

之前趙光義的頭銜是這樣的，晉王，大內都部署，同平章事、開封府尹，兼中書令，位列宰相之上。

如果孫林頭銜能多一個兼中書令，就算不封王，就算位列宰相之下，仍然一定程度上會被認為是儲君。

雖然趙光義還是晉王，還是開封府尹，但硬說位列宰相之上，這就不能夠了。

這便是這道旨意的講究。

趙光義終究還是付出了代價。

但已經算是個好結果。

換成其他人，哪怕是沈義倫與薛居正兩位正副宰相，也要逐出朝堂，外放節度使或轉運使，還算不錯的了。

畢竟賈琰的事情往大了說，是謀逆。

孫林心頭暗爽，終于重重扳回了一局。

“冤枉啊！俺們并非賈琰家人！”

“官家救命，救命啊！俺們真不是賈府中人啊！”

“我們不過是典了賈府的邸店！都是正經的外來行商啊！”

之前禁軍進去鎖拿賈家人丁，其中一撥人突然沖出來齊齊喊冤，聲淚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