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為何如此激動？

就是因為他遷都洛陽的最大借口就是開封無險可守。

數(shù)十萬禁軍從黃河一路往北設置的幾道防線，后方數(shù)百萬人的后勤準備。

如果不拿下北漢跟幽燕，一直處于守勢，不出百年，大宋國力會因此凋敝。

如果遷都洛陽就不一樣了。

洛陽有險可守，虛內(nèi)而實外。

只需要在前線布置大軍便可，沿線重鎮(zhèn)以點帶面，敵人根本不敢貿(mào)然長驅(qū)直入撲向洛陽。

這一算，少了數(shù)十萬的軍隊用于防御，民力可節(jié)省多少？物資可節(jié)省多少？

大量的財政收入用于其他方面，國力更能日復一日的強盛。

其實這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善政。

但早先風聲放出去后，就有不少官員在背后嘀咕，京都之固，在德不在險。

是因為他趙匡胤缺德嗎？

孫林一聽這個就知道是趙光義的手筆。

或者說趙光義的幕僚團，例如程德玄才擅長這種精準打擊。

所以趙匡胤才拍手而笑，能用來挖坑埋人。

“光依著城郭設置草市還不夠，沿著汴河、惠民河、五丈河、金水河四條貫穿全城的水道布置草市。汴河一路，每年運入開封的糧食便數(shù)百萬石，城內(nèi)米市可盡數(shù)遷移過去。其他往齊魯?shù)呐ｑR羊市亦如此……”

孫林點頭，皇帝老爹還是有點本事，一點就通。

“若草市也有官市的特權(quán)，例如草市賣酒無須從官市正店買入，可直接授予釀酒資格，那何愁草市不能替代城內(nèi)官市？”

“這樣許多商品從水道過來，在城外直接設置物流中轉(zhuǎn)倉庫，哪里用得著在城內(nèi)租賃邸店？”

“另外，在四條水道沿線統(tǒng)一規(guī)劃娛樂區(qū)域，除酒樓外，勾欄、茶樓都統(tǒng)一規(guī)劃。”

將商業(yè)中心跟娛樂中心都搬出去，城內(nèi)的房價將應聲而跌。

“對了，城內(nèi)手工作坊也可誘導搬出城外……”

用后世的許多老百姓耳熟能詳?shù)姆椒▉斫鉀Q古代問題，其實真的簡單。

孫林都差點想在城外建個城市綜合體。

實際上開封城內(nèi)的大相國寺就是個城市綜合體。

吃喝玩樂啥都要，又是個小商品市場，還能娛樂。

比如占卜啊，看雜技，聽小曲，說書先生，男女相撲。

順便燒個香。

“照我說，將大相國寺整體搬遷到城外，可以悄無聲息轉(zhuǎn)移數(shù)萬人出去。”

趙匡胤一聽有理，城外土地便宜，不妨多購置，多撥款項建真正大的大相國寺，多塑金身，想必和尚們都樂意的很。

“可緩圖之。”

孫林一嘆，趙匡胤勸他不要急，事事緩圖之，實際上是真沒有時間。

現(xiàn)在是農(nóng)歷二月，十月的時候就會有“斧聲燭影”了。

“當先最重，乃北伐幽燕與晉陽，有幽并之險，暫可安心處置遷都事。遷都事定，則一二年，便北上與契丹決戰(zhàn)，光復遼西遼東故地。你且先將江州給我拔了。”

“能否攜李煜一同南下江州勸降？”

“不可！若李煜有南歸之心，江南有人賊心不死，將李煜放歸江南，只怕又是一場亂事！”

趙匡胤連連搖頭，堅決不允許。

要么就用實打?qū)嵉膽?zhàn)功，將江州盡快打下來。

“江南皆降，唯獨江州孤城，不用多少時日。”

孫林哀嘆，朝野上下都這么看，但關(guān)鍵是真實歷史上江州可是幾個月之后才打下來的。

曹翰那個殺神放話要屠城，人家當然要拼命死守了。

孫林想了想，放棄了使用技能【獻策上中下】。

他從小父母離異，中學時父親去世，可以說沒享受多少父愛。

今日跟趙匡胤像真正的、尋常人家的父子一樣交心，他感受到了濃濃的父愛，有溫暖的親情在熨帖他年少時孤僻的心。

沒有父親的孩子其實是很難熬的。

他嘆了口氣，沒有勉強，也不想使用技能。

等著以后再想辦法勸說吧！

或許時機到了，就能說服他。

“那讓李煜一同去迎錢俶如何？”

“準了！”

趙匡胤只是遲疑了一下，就答應了。

畢竟孩子現(xiàn)在很爭氣，也不要過于打擊。

換做以前，他是肯定不會同意的。

“錢俶跟李煜有仇，只怕李煜不肯去。”

其實宋滅后蜀之前，吳越國主錢俶就已經(jīng)有臣服之意，算是眼光獨到。

按照正常人邏輯思維，吳越應該聯(lián)合南唐、漳泉，南方一同抗北。

尤其是南唐還擁有淮南防線的時候。

可偏偏錢俶不僅不攜手抗宋，反而聽從宋國調(diào)遣，一路偏師攻入金陵。

南唐上下對錢俶恨之入骨。

孫林想了想，李煜經(jīng)此一事，自己對他應該有點影響力了吧？

又或許李煜仍有亡國君主的矜持與傲氣，或者說詞帝文人的傲骨。

這個回后再議。

小殿值剛送了蜜餞來沒多久，李神福就拎著食盒，笑瞇瞇地走進來。

“幾樣小吃，酒溫溫的正好，官家與皇子先飲著。回頭還有幾個小菜。”

打開食盒，熱氣撲鼻。

羊肉羊肝都是熱騰騰的。

“官家別看俺，俺自作主張了一回，今日沒下雪之前怪冷的，步出那么久，又站在雪地里，俺一回來就去問了后廚，正好皇后也想吃羊肉。”

孫林從后世辮子戲里看到的都是伴君如伴虎，所以即便這具身體是皇子，依然很拘謹。

但前后看張崇貴、李神福等宦官跟趙匡胤相處都很隨意，更像是多年的老朋友。

怪不得毛主席在歷代帝皇當中最為推崇的三五人，其中便有趙匡胤。

開國之后，只杯酒釋兵權(quán)，未殺戮哪怕一名大將。

相反，毛主席評價最差的幾個皇帝里頭，就有趙光義，說他志大才疏，敗光了柴榮與趙匡胤好不容易攢下的家底，也導致了弱宋肇始。

趙匡胤聽宋皇后也要吃羊肉，笑道：“想到一塊去了，正好天還冷，吃點羊肉也好。下個月春風盛了，羊肉就沒那么好吃了。”

皇后自然是宋皇后。

趙德昭的生母賀氏早就去世，僅剩的一個弟弟趙德芳的生母王皇后也前些年去世。

這偌大后宮沒有任何妃嬪，只有一個宋皇后。

所以整個皇宮也就兩百多人。

“今日可是有口福，聽說你在漢中也不舍得吃羊肉？”

趙匡胤眉開眼笑，將孫林當做還沒有長大的皇子來逗弄。

趙德昭也節(jié)儉，這是真的，畢竟從小耳濡目染。

孫林笑笑，只覺得恍惚，那些無數(shù)個加班的夜里，擼著烤串喝著啤酒的場景，忽然那么的不真實。

“有時候饞了也吃，要不然活著也太無趣。”

父子倆說著笑話。

李神福斟了酒，自己也坐下來，仍舊半個屁股坐著，側(cè)著身子先飲一杯：“來，俺先助個興。”

趙匡胤用筷子敲著菜盤，“先吃菜先吃菜，你身子骨弱，吃點羊肉。”

孫林瞧著李神福自若的樣子，應該是經(jīng)常陪趙匡胤對坐飲酒。

喝著酒，吃著肥美的羊肉，細膩的羊肝，隨意聊些事情。

聊著聊著就聊到件秘事，孫林差點沒把自己舌頭咬了。

先前趙匡胤雖然不近女色，但滅后蜀之后，對后主孟旭的愛妃花蕊夫人是喜歡的不行。

不過很快花蕊夫人就去世了。

都以為花蕊夫人是傷心過度，或是水土不服。

但真實的死因卻是被趙光義殺死。

原來趙匡胤過于寵幸花蕊夫人，耽誤了政事，一次御園射獵之時，被趙光義一箭射死。

孫林差點舌頭都驚掉。

他這叔叔也好生猛。

勸諫哥哥不成，便直接殺人。

而趙匡胤居然沒處置趙光義。

一個是不想哥哥貪戀美色，耽誤正事，怕唐玄宗楊貴妃故事重演，確實是個好弟弟。

一個是能意識到自己錯誤，即便弟弟手段暴烈，也依舊能體諒弟弟苦心，從而寬仁的好哥哥。

或許趙光義的確是被哥哥驕縱慣了，有些肆無忌憚。

但出發(fā)點畢竟是好的。

孫林這才理解到，為什么趙匡胤之前要說起后周世宗郭榮。

兄弟情誼總是真的。

或許趙匡胤奪了郭榮兒子的皇位，但兄弟情誼是真的。

雖然趙光義處心積慮想要繼承皇位，但兄弟情義也是真的。

所以趙匡胤不想孫林太激烈，他始終念著情誼，想要給所有人一個善終。

一代雄主趙匡胤，居然是個有婦人之仁的仁主。

只可惜后面趙光義還是沒有經(jīng)受住考驗，沒有給哥哥善終，更沒有給哥哥的兒子們善終。

這一點，趙光義遠不如趙匡胤。

所以，孫林暗下決心，他絕不會給趙光義善終。

因為他沒有兄弟情誼。

他只有父子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