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虛日料想,守城的人是中原的士兵,只是他們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虞世南道:“北魏設六鎮為抵御茹茹鎮守邊疆,然而西北的西域各部戰爭不絕,互相吞并,當時西北守將呼延卓接皇命出兵平息西域矛盾。”
“他派遣手下呼延玉出關,據說這支軍隊當時萬人之師,遴遴輜重蕭蕭班馬,浩浩蕩蕩入了西域。”
“這支號稱正義之師的軍隊一踏入西域便立刻發揮作用,西域各國忌憚北魏的實力,不敢輕舉妄動,各國之間的戰事越來越少最后都偃旗息鼓,可是呼延玉并沒有撤軍,而是在沙漠中修筑起城池,擔起維護各國的任務,軍令不至他們便嚴防死守在此。”
“這樣的和平持續了三十年,三十年足以將軍白發,斗轉星移。逐漸強大起來的嚈噠在一次星夜偷襲軍隊,對于突如其來的攻擊軍隊措手不及,雖然是王者之師,可是三十年早已實力大不如前,另外嚈噠聯合吐蕃,回鶻血洗城池,烽火臺的狼煙滾滾,硝煙彌漫,捉對廝殺,白刃相接。”
“時人語:一寸山河一寸血,千里狼煙萬古魂。”
宇文邕道:“我倒是聽人說起,那是一支鐵騎,只要有他們駐守的地方就是一道堅不可摧的城墻。”
仿佛當年的輝煌出現在眼前,他續道:“鐵騎是架在西域各國意欲不軌之徒頭上的一把利刃,只是據說這支鐵騎裹尸沙場,無一人歸還。”
鐵騎,是對最勇猛善戰的軍隊最高的評價。
當年的呼延玉就是親率軍隊一度令人聞風喪膽,駐守西域三十載,來時青年死時白發。
之后北魏分裂,呼延卓不愿追隨任何一方,為皇命不遵。最后死在新朝的開國鐘聲里。
與大本營失去聯系的呼延玉也遇到嚈噠聯盟軍的攻擊,彈盡糧絕,無一人投降,全部殉國。
傳言血水流經西域國的一條大河三月殷紅不退,黃沙下白骨森森。
新朝的史官對于前塵往事一筆帶過,輕描淡寫道:北魏有征西域軍萬人,無一人歸。
虛日并不關心誰生誰死,現在沒有什么比在飽餐后睡一覺更妥帖。
他并不打算加入談話,其他三個人精神振奮聽著故事。
只不過他覺得這就是凡人最無聊的地方,往事不堪回首,再怎么惋惜也與己無關,還不如花點時間想想怎么躲過嚈噠的追擊。
現在藏在這里靠一座被風沙啃噬殘破的孤城,還是靠一群爺爺輩的人,他悻悻搖搖頭。
他們住在一間土房子里,也算是家徒四壁了。
虛日無心周圍環境有多惡劣,甚至對這座城的來歷也毫不關心,耳朵里依舊是他們絮絮叨叨的聲音,漸漸意識模糊。
“嚈噠人就在城外……”
虛日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剛才他就在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聽到有人喊著一個詞,如今眼前的房門敞開著,他也被驚得從床上蹦起來,木訥的東張西望,一時間捋不出頭緒。
白天接他們進城的人帶他們換到安全的地方。
面前的人有七尺高,黃褐色面貌,蹙起的劍眉如兩把寒光凜冽的懸劍,眼睛深邃沉毅,對于突生的變故一點也不恐懼,他就像是位久經沙場的老將,冷靜肅殺。
虞世南逃命也不忘他的篋,對那人咧嘴笑道:“老伯您可真是幽怨老將,氣韻沉雄啊!”
那人道:“小子你講的不對,等擊退了嚈噠我給你補補課。”
宇文邕驚訝道:“白蘇伐勃你要干什么?快回來!”
“嚈噠欺人太甚,我要跟他們拼了,龜茲人沒一個是慫蛋。”白蘇伐勃瞥了一眼他們,不顧阻攔折返回去。
“好小子有種,看本將軍如何砍了那腌臜潑才的狗頭。”那人也不再管他們的死活,大步跑著去往城墻。
虛日像看怪物一樣盯著那個人消失的方向,道:“這是個什么人,事干一半就開跑。”
宇文邕道:“他真是一個將軍?虞世南,你說呀?”
“……”虞世南從篋中翻出一本書,手哆嗦著飛快翻閱。此時忽聞戰鼓宣天,喊聲大舉,似山勢崔巍,岳撼天崩。
旁邊拿著武器往城門沖鋒的士兵頓時停了下來,隨即呼喊喝彩,喜上眉梢。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見城門大開,一人一騎一長矛,馬蹄噠噠,手里拎著一顆血肉模糊的腦袋,驚得虞世南把手里翻了一半的書掉在地上。
……
“鐵騎!”
宇文邕驚訝萬分,伸長了脖子看向斜對角案幾上吃飯的人。
接著他又聽到令人震驚的事,然后他想起剛才城外的嚈噠軍哄哄嚷嚷自亂陣腳倉皇失措時喊的話,感覺自己熱血涌上腦子,他顫了顫。
白蘇伐勃嘖嘖道:“重生將軍,呼延玉。”
虛日聽著白蘇伐勃神采飛揚的講雉堞之上看到呼延玉是如何萬軍當中取上將首級的英勇偉績,宇文邕崇拜的兩眼珠子冒光,虞世南則奮筆疾書記錄這偉大的時刻。
“虞世南不是說那是前朝故事,早就尸骨無存了,他們怎么會是萬人之師的鐵騎,你們看看那個人白發叢生,清瘦矍鑠,一點都不像神武將軍,還有這里的其他人,除了老弱哪里有風骨,估計是后人效仿罷了。”
虛日掰著手里的馕餅,沒有一點胃口。
宇文邕覺得他的分析有道理,也開始懷疑:“嚈噠為什么沒有來剿滅,又過了這么多年,朝廷都換了新主,如果不是真的死了,誰會留在這不毛之地。”
他們意見相左,白蘇伐勃又是一個認死理愛較真的人。
幾句話下來,他的話不斷的被打斷,還被挑三揀四的找紕漏,他猛地站起來,接著就要掀翻小桌,虞世南見他炸了毛,趕緊護住,讓他冷靜。
“你激動個什么勁,屁股底下長牙了坐不下你,你左右也是猜測或是道聽途說,跟我瞪什么眼!”
虛日可不吃這一套,他雖沒有虞世南的好脾氣,也不如宇文邕的好身手,但是要他茍同也沒那么容易,他淡淡的反詰。
白蘇伐勃急了眼,怕是龜茲沒有一個人敢跟他對這干,怎么能夠容忍吃這個虧
他嚷道:“你這膽小鬼,方才嚈噠叫陣,你們有一個是一個,都像縮頭龜一樣躲著,現在有了力氣只會耍嘴上功夫,我們龜茲敬重勇士,你要是在龜茲早被我打趴下了。”
宇文邕冷聲道:“現在比過也不遲!”
虛日嘲道:“我還真不知道你們龜茲是怎么定義勇士的,是通過五花大綁或者是被別人救啊?”
虞世南小聲插話道:“大家有話好說,冷靜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