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陸放自是不知顧婉清這么隨便出個門，還能給自己甩了好大的一口鍋。當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敢說什么。畢竟，眼下他還得指望著顧婉清幫忙。

自從顧婉清走后，他就一直這么怔怔地盯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他嘆了口氣，喃喃道：“真是煩死了。”

陸放當下確實很憂郁。

如果繼續留在宅院里，因為師父秦飛的逼迫，要持續一個月的假裝入定修煉。這對于他來說，簡直生不如死。

他有時候會問傻大個甘霖，為什么就連他都能擺個姿勢，然后一動不動地坐著，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一下午或者一晚上的時間過去了。而他這么帥，卻連入定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當時甘霖扯著嘴角，滿臉“你嗶嗶在逗我”一般的眼神看著他，沒有說話。

但陸放沒撒謊，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入定。可能資質的原因，他甚至連什么所謂的天地靈氣，日月精華都感應不到。讓他一動不動地坐著，什么都不干，連手機都沒得玩，他不打盹犯困才怪。

陸放現在隱約開始有些后悔剛心直口快，義正言辭地拒絕顧婉清，想到這，他嘆了口氣，“還是太年輕啊，話說得太死。”

陸放確實很需要顧婉清的幫忙。

如果顧婉清能幫他跟師傅秦飛簡單地說一聲，即便不去云樓宮，那他也能安心地找個地方睡上大半個月，或者游歷人間瘋玩，然后到時候假裝以“得到宗門首席大弟子指點”的名義，堂而皇之的破境。

可現在他們兩“翻臉”了，陸放就有些腦闊疼了。他倒是不怕兩人從此決裂，顧婉清要是這么好打發，兩人早就各自獨木橋陽光道了。他當下頭疼的始終是如何在師父和宗門不懷疑的情況下，順其自然的破境。

事實上，他晉升筑基初期是半年前的事。按照他私底下統計的宗門弟子境界排名，以及大數據修仙破境法分析，他應該是在大概兩年后的五月份破境。如此一來，就能穩妥地讓自己的修為排名保持在中下游水平。

但如今宗門突然裁撤弟子，按照那晚張政老頭的說法，他最少得晉升到筑基境中期。

而且，筑基境中期說不定還不能保證他不會被裁撤，為了穩妥，他到時候可能還得再破個小境界，也就是筑基境后期。

但如果這么快破境，肯定會招人注意，說不定宗門里的狗血報刊還會報導他回歸天才行列的事情。還有一大堆諸如什么“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之類的無良報導。

因此，他把主意打到了顧婉清身上。到時候什么破境過快的原因，全甩給她。

天才無論干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都不需要解釋。

但就在這時，發生剛才的事，他們兩“翻臉”了。陸放是氣顧婉清沒有跟她說實話，但事實上他自認剛說的話沒什么毛病，他也沒興趣卷入什么勞什子的奪位之爭。只是偏偏這會兒兩人因此冷戰，那他就沒辦法堂而皇之地找顧婉清幫忙了。

陸放直直后仰，腦袋砰地一聲撞在地板上，

“天道好輪回，蒼天繞過誰啊......麻煩死了，算了，天氣陰陰的，是睡覺的大好時光......辦法總比困難多，我還是先睡會吧。”

......

沒有騰云駕霧，顧婉清在前，雪晴在后，兩人就這么不急不緩地走進云樓宮所在的云浮山里。云浮山不大，但代表首席弟子地位的云樓宮和小首席弟子地位的妙巖宮都在這座小小的山里。

由于早些年，云樓宮遭受過幾次刺殺，云玄宗宗主劉景文大發雷霆，于是幫顧婉清親自設置了這么一座護山大陣。若無她們二人懸于腰間的腰牌，所有靠近云浮山的人都會受到陣法襲擊。同時，陣法還會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附近巡邏的云浮山護衛隊也會第一時間趕來。

雪晴自始至終都一手托著三瓣長春橘，一手托著小半個四季桃，不敢丟棄。在顧婉清身邊久了，她可知道眼前這人看似溫婉動人，實則心狠手辣。顧婉清入宗門沒幾年，換了十數個伴當，隔壁妙巖宮更是一換再換。

最后，在她的堅持下，連宗主劉景文都不得不接受她的建議，停止妙巖宮候補首席弟子的設立。直到現在，隔壁的妙巖宮依舊空無一人。

顧婉清一進云樓宮，就一腳一個，甩飛腳下的鞋。如今，她正呈現一個“大”字形，以一個狗啃屎的姿勢平躺在長長的書案上。她眼睛怔怔望著不遠處的花瓶，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晴已經見怪不怪了，此時自然不會多此一舉地詢問需不需要扶到床上的廢話。

只是，她手上一直托著顧婉清吃剩下的長春橘和四季桃，終究也不是個辦法。

猶豫片刻，雪晴終于鼓起勇氣開口問道：“師姐，我手上的這兩個東西......”

被打斷思路，顧婉清眉頭一皺，待看清她手上的東西后，不耐煩地問道：“你第一次進云樓宮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什么。”

雪晴細細回想片刻，終于想起來她當初說過的一句話，

“老娘給你的東西，就是不要的，你可以自行處置。”

雪晴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轉身毫不猶豫地把手中的這兩個東西扔到書案底下的垃圾桶里。

顧婉清突然笑了笑，笑得令雪晴毛骨悚然。正在她膽戰心驚之時，又聽得顧婉清道：“陸放師兄一直跟我念叨什么粒粒皆辛苦，那從今天開始，加一條規矩吧。”

雪晴怔了下，正想問清楚是什么規矩時，話語已經傳來，“吃的除外。我給你的吃的，自然是我不喜歡吃的。我不喜歡吃，但又不能浪費，所以也就只好拜托你幫忙吃掉了。否則，陸放師兄該說我不懂禮數，浪費糧食了。”

沒有絲毫猶豫，雪晴猛然蹲下身子，從垃圾桶中扒拉出那點她剛扔掉的長春橘和四季桃，并且吃掉。垃圾桶里沒什么其余的東西，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慶幸云樓宮里的仆人倒垃圾的效率。

顧婉清故作心疼地責備道：“你這傻妮子，扔進垃圾桶里的東西，怎么還能撿起來吃呢？這規矩從下一次開始執行，下一次注意點不就好了。”

雪晴無動于衷，低著頭，假沒聽到這話。

只是雪晴越是這般順從，顧婉清就越發地覺得有些沒勁。其實她巴不得雪晴拔出藏在腰間的匕首，向她刺上幾刀。這樣，某人可能就會因為心疼她，而真正出手幫她了。只是，這么沉得住氣，她也沒辦法啊。

顧婉清光著腳，翻過身子，側躺在書案上，怔怔望向窗外樹梢上的一輪新月出神。

雪晴吃完橘子和桃子后，自始至終都在她身旁，如一根木頭般佇立著不動。

良久后，顧婉清回過神來，冷不丁地開口說了一句話。但就是這么一句輕飄飄的話語，令得雪晴頭皮發麻。

“冒昧問一句，傅元白讓你做他的內線，許了你多少好處啊？”

顧婉清猛然坐起身子，捏著自己下巴搖搖頭，開始自我否定，“不對不對，他這人出了名的奸詐，肯定丁點錢都沒花。八成是許諾你什么事成之后，結成道侶之類的誓言，否則你這浪蹄子不會如此賣命。”

雪晴驚愕抬頭，雖然滿臉蒼白，不過依舊強裝鎮定。

顧婉清似乎想起什么，她突然勾著雪晴白皙的下巴，戲精上身般自言自語：

“雪妹，哦不對，晴妹......咳，晴妹，我......我是愛你的......你看，這個月亮，它又大又圓，像不像我愛你的這顆心？”

“我也想跟晴妹你長相廝守......可，可是你至今為止都沒給過我什么重要情報......我爹這人頑固認死理，老規矩多，最講究那門當戶對。你沒有功勞，我真的很難說服他，讓我們兩在一起。”

“晴妹，你再忍一忍，想想我們的未來......”

顧婉清笑得捧腹，一直用手拍打著書案。

雪晴再忍不住，整個人癱軟在地上，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