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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揭秘

好在劫被打散后并無動作,這才給了他們喘息時機。

劫單憑武力很難徹底消滅,一是他們擅長隱藏,二是除劫師往往不具備很強的能力。所以自古以來,除劫便有獨一套的流程。首先要弄懂劫的動機是什么,在完全理清后再有下一步動作;其次是順意而為,給劫宣泄口,等怨氣泄得差不多了,再一擊取勝;最后是處理現實生活中的復雜關系。

對許臨這種出入門道的除劫師來說,這套流程便如同金科玉律般被銘記于心了。

正是趁這時機,許臨這才想起沈巡剛剛那行云流水般的動作,以及那張寒氣森然的眼。常人用匕首根本很難中傷劫,更別提驅散劫,但沈巡做到了。他僅僅翻轉刀尖,便能分毫不差刺中劫心臟,不到片刻劫就落荒而逃,到最后它眼底的驚恐精準落入到許臨眼里。

如果她沒猜錯,沈巡便是能隨意使用各類器具充當“寶器”的那類除劫師了。遠比她的師父余銀華厲害,甚至能與余銀華的師父們有的一比。

終究是好奇占了大頭,她斟酌半分,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原來會除劫。”

沈巡聽完這話面色絲毫不改,他垂下受傷的手,無辜道:“我也沒說我不會除劫。”

“你……”許臨話到喉間又生咽了下去。

確是如此,從一開始她都下意識把沈巡帶入普通人行列,主觀地認為像沈巡這類人,根本不會接觸這些。但從接觸至今,又能發覺這個人始終冷靜自在,與張晏明他們儼然不同。

她轉口問:“那你還厭惡除劫?”

沈巡終于轉頭望向她,那目光平靜悠長,他反問道:“會除劫就不能厭惡了?”

“……”許臨無言以對,甚至有些弱弱認同:“那倒也是。”

在一個行業待久了,很難不說會產生厭惡的情緒,更何況除劫這行業不比其他,其中兇險不足為外人道也,有時甚至能影響一個除劫師的情緒,帶來不可磨滅的記憶。

想起最開始她說的那句“我保護你”,這無異于在高手面前班門弄斧,簡直是個可怕的笑話。

許臨老臉一紅,盡力不去回想之前種種。

“所以,”許臨迎上沈巡探過來的視線,沉思道:“這個劫到底是怎么產生的,你應該也有頭緒了吧。”

“我先說說我理解的,”許臨沉吟道:“最開始,我錯誤地以為這只劫會是楊慕文的親朋或好友產生的,因為劫施幻境高發在他家,所以這只劫的目的鎖定他本人或其學生無疑。”

“但后來,結合之前所遇到的線索,以及劫誘導出的幻象,基本可以否定這個猜測了。”

沈巡眉頭微挑,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劫在外面用黑貓惑人,在最后時,它突然暴起,一開始我以為它是見誰傷誰,但現在看,它的目標其實很明確,就是楊慕文本人。而剛剛劫幻化出的楊慕文,性格怪異,與楊慕文在外的形象完全不符,這本身也是一個可疑點。所以,一定是楊慕文做了什么。”

劫可以幻化成其他人,但它偏偏明確楊慕文,楊慕文在這里面一定沒有他說的那么無辜。正是他的某種行為,直接或間接傷害了某人,才導致劫的產生。但到底會是什么呢?

“你猜,剛剛‘楊慕文’拿刀是做什么的?”

沈巡突然開口打破這倏然的沉默,但就這一句,如戳破隔膜的尖刀,乍然點醒了許臨。

是啊,楊慕文為什么拿刀?記得他進門后小心翼翼,似乎是怕驚擾了什么東西……

許臨恍然:“是貓。他刀的那頭對準的是貓!”

所有點都連作一線,徹底明了。許臨突然想起二樓客廳那面墻柜,當時她不過是隨意掃了眼,墻柜中間立著的相框中,赫然是一些顏色各異的貓。那時她從未懷疑過什么,現在細想,這些貓很可能已經遇害了。

“貓的尸身,是不是就藏在那些綠植下面?”許臨毛骨悚然,想起自己先前差點徒手挖土,幸好沈巡及時擋住了,思及此,她略帶感激地看著沈巡,后者并不以為然。

沈巡“嗯”了聲作答,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盯著許臨眼睛,叮囑道:“以后不要隨便上手。”

許臨:“……”

感覺被當小孩對待了。

見她不應聲,沈巡挑了半邊眉,眼底帶有不加掩飾的審視,看得許臨頭皮發麻。

許臨自詡能屈能伸,向來不在這種小事上糾結,連連應是。

“所以,”頂著沈巡極不信任的眼神,許臨僵硬轉移話題問:“這劫就是其中一只貓化成的?”

沈巡順著她給了層臺階,但否認道:“不,不是其中之一。”

許臨疑惑抬眸,就聽他說:“就是隔壁那只黑貓。”

-

張晏明焦急地站在院門口打轉,腳邊楊慕文如軟骨動物般癱在地上,嘴里嗚咽不停,卻根本聽不清他在講些什么。

“不是,”張晏明在轉完幾個圈后終于停止打轉,見一旁余銀華悠閑搬來一張靠背椅子,翹著二郎腿刷手機,氣不打一處來:“你就這么干坐著?巡哥和許臨都在里面呢。”

“不然呢?”余銀華調整了個坐姿,覷了他一眼:“你進去能干什么?幫倒忙?還不如就在外面等呢。”

張晏明氣急,差點左腳踩右腳來個平地摔:“我是說你,你不是許臨師父么?就這么信任你徒弟的實力?”

“反正不用操心就對了,我保證她能毫發無傷地出來。”余銀華異常自信,她還想說什么,眼尖地發現大門已經被推開了。她一個仰臥起坐,站起身跑了過去。

張晏明不明所以,往后一瞅就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并肩走了出來。他喃喃道:“還說不擔心。”說完也跟在后頭迎了過去。

“劫消了?”余銀華問許臨,眼角余光卻是不自覺往沈巡身上瞥。

“沒有,打跑了。”許臨無奈聳肩:“它自己撤的幻境,估計撐不了多久就會自己消散了。”

沈巡那一刀極其刁鉆,且他實力深不可測,劫必然難逃一死。但這些她沒和余銀華多說,簡單帶過后,余光掃過臥地不起的楊慕文,眼底那股敬重早已煙消云散。

“巡哥,你手怎么了?”張晏明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打斷了兩人的交談,余銀華順勢把目光移到沈巡身上。

沈巡把手背在身后,淡淡道:“沒什么。”

許臨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說:“什么沒什么,等下必須去醫院看看。”

張晏明視線驚悚地在兩人之間打轉,發覺就在這短短一段時間里,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莫名不一樣了。

他還來不及探究,眼前倏然冒出一團什么東西出來,速度極快,帶起了一小陣風。他睜大雙眼,喃喃道:“我好像看到一只會飛的貓了。”

那只飛貓在空中嘶聲吼叫,聲音泣血。它直奔地上的楊慕文而來,許臨眼尖地避開貓的抓撓,順帶下意識拉了一把沈巡。

黑貓意外順暢地穿過幾人,一爪子撓在楊慕文腦門上,金絲眼鏡輕松被掀了下來。楊慕文如浸水的落水者,本就渾噩的意識更加混亂,在黑貓的攻勢下手腳不自覺亂舞。

“呃……”張晏明不忍直視,但見許臨他們近乎冷漠地站在原地,眼神透著不明情緒,他也猜到些許什么。但這副場景實屬滲人,摻著楊慕文歇斯底里的低吼,整個畫面堪稱血腥。余銀華先是不解,后來也明白了什么,冷眼旁觀這場鬧劇。

楊慕文近乎瘋狂地撕扯黑貓,表情驚悚,眼里泛著血絲,這副形象像極了幻境中的他自己。黑貓畢竟體型不大,身形嬌小,很快便被后知后覺的楊慕文制住了,它不甘地嘶吼咆哮,爪下鮮血淋漓,皮肉組織攪合不清。

這個場景其實是很詭異的,一人一貓死掐對方不放,男人血糊了整張臉,劃痕肉眼可見的深,皮肉翻飛,但他似乎毫無知覺般,眼梢挑起,怒目圓睜。黑貓身上也好不到哪兒去,本就锃亮的皮毛如今全然炸起,被男人隨手扯掉貓毛的地方皮下滲了血,順著毛發往下淌。

楊慕文從地上翻身而起,他腿腳松軟,但極其熟練地奔向院墻角,那里橫插著一把小鏟子,看起來是平時打理花草用來刨土的。

不好,黑貓有危險!

劫能附身其上,說明黑貓本就是活的,如果再放任不管,那這只貓也要死于楊慕文手下了。

許臨預感不妙,先楊慕文一步拔掉鏟子。

楊慕文猩紅一雙眼,見狀釘在原地,表情僵硬,他一手掐著黑貓脖子,一手向前伸,盡量控制住癲狂的情緒,說:“把鏟子遞給我。”

許臨紋絲不動,把鏟子背在身后,一步步退回沈巡身旁。

黑貓四爪在虛空中猛踹,喉嚨發出詭異的咕嚕聲。楊慕文嗤笑一聲,不以為意,他手下力道變大,眼看就要掐死黑貓。

在受到沈巡致命一擊后,劫本身的力量早就消散得差不多了,它根本來不及作過多反抗。而一個人要想殺死一只貓,就像踩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根本無需借助任何工具。

黑貓嘴里發出破碎的吼叫,身軀扭動掙扎,但始終逃不出楊慕文的手心。

許臨一把丟掉手里的鏟子,正欲行動,手腕突然被人猛地一拉。她目露焦灼看向沈巡,但沈巡只是搖搖頭。

這時,一個熟悉背影刷然從一旁的院子里冒出來,她手里端著一盆什么東西,手指發顫,面露痛苦,在這千鈞一發的當機,她對準楊慕文的臉,不見猶豫地潑了下去。

楊慕文只接觸一瞬,臉上那股瘋狂被極度的痛苦取代,他齜牙咧嘴地抱臉痛嚎,已經沒了任何心思去顧及那只黑貓,黑貓轉瞬被甩出了三丈遠。

黑貓看到主人,身上的毛很自然地垂了下來,它疲憊地喵叫了兩聲,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撲向女生。

女生甩開手里的盆,如獲至寶般蹲下身抱起貓,淚如雨下:“小米,你怎么成這樣了?”她不敢撫摸貓身,害怕碰到貓的傷口,只緊緊抱著,含糊不清地說著安慰的話,也不知是安慰這只貓,還是安慰自己:“沒事了,沒事了。”

許臨看夠了好戲,心底卻絲毫不痛快。她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冷眼掃視楊慕文,又把視線轉到女生的臉上。

她問:“你潑的什么?”

楊慕文抱頭痛呼,全然沒有了紳士風度。

女生心有不忍地看了眼地上的人,聲音依舊帶著點哽咽:“沒……沒什么,就是撒了點鹽水。”

怪不得反應那么大呢。

幾個人圍站在楊慕文身旁,表情不一,但沒有一人愿意伸手扶他一把。夕陽潤透半片天,斜射下的光鋪滿整個院落,已經傍晚時分了。

這處宅院僻靜安穩,隱在喧囂城市中,只是此時楊慕文近乎嗚咽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寧靜。好一會兒,他臉上鹽水已經干透,他才逐漸反應過來,低低輕喘。

“你們為什么要這么對我?”他近乎隱忍地問。

“你應得的。”許臨冷漠道。

“當你開始虐殺貓時,沒有想過這一天?”她又補充道。

此話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張晏明、余銀華以及女生的臉上都閃現出一絲震驚。盡管已經有所猜測,但許臨親口揭露時,余銀華還是不由蹙眉。

光鮮亮麗、學識淵博、受人敬仰的大學教授,私底下竟然是這么一副獸皮樣,這兩副面孔一陰一陽,很難讓人緩過神來。

楊慕文大驚失色,維持在臉上的最后一點斯文消失殆盡,他低頭輕笑,不奈嘴角揚起牽動了臉上其他傷口,登時疼得他咋牙咧嘴,他輕緩口氣,自嘲道:“我還以為我保密性做得極好呢,所以,”他抬眼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許臨隨口道:“喏,”她指著女生懷里一動不動的貓說:“它告訴我的。”

黑貓此時安靜乖順,全然沒了剛才那副張牙舞爪的架勢。看樣子,劫已經不行了,不出一會兒,它應該會悄然消散,不留一絲痕跡。

楊慕文恍若聽了天大的笑話般,哂笑道:“它?”

“你不是見識過了?到現在你還認為你所遇到的一切都是幻覺?”許臨忽地想起了什么,她彎腰重新拾起那把小鏟子,朝薔薇花處走去。

“你要干什么?”見許臨一步一步靠近那處,楊慕文那股哂笑化作慌亂,他大聲喝止:“別過去!”

被人當眾揭露“罪行”是可怕的,這無異于打他臉。剛剛所有對話,沒有實質內容,他抱著僥幸心理,而現如今有人要撕開他面具,剖開他藏于皮下的那顆心,他怎能無動于衷?

他上前就是要阻止,張晏明手疾眼快,一個箭步過去把他撂倒在地。

“人渣。”他評價道。

許臨站在花圃前,攥緊手里的鏟子。

“我來吧。”沈巡站在她身后,伸出那只沒受傷的左手。

許臨低頭看了會兒那只手,終于還是把鏟子遞了過去。

沈巡動作很快,不消半會兒,一堆殘肢斷臂被刨了出來,有的血肉已經腐化,只剩一些斷骨,還有幾具貓尸,沒有完全腐化,依稀能看出身上的刀痕。

死狀可怖。

溪小鳶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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